轻轻推开霉迹斑斑的木门，“吱呀”一声，一阵沉淀已久的桃木发出的幽香扑面而来。我上前擦去桌子上的厚重灰尘，小心地拿起桌上那袋显眼的“大红袍”，反复细心地擦拭着。刚一开口，一股馥郁的茶香便从其中缓缓地飘出，不断地催动着我的记忆大门。不禁地，那段尘封已久往事在我的眼前一一倒带，脑海中那个模糊的身影渐渐地变得清晰而又深刻……而我的思绪，也随着这股茶香飘去，飘到曾经充满茶香的日子里。

对祖父的记忆，是从茶开始的。还记得小时候，总爱跟祖父手挽着手在田野上交错的阡陌散步。祖父的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你啊，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欢喜……”而一旁的祖母听了这般文绉绉的话，不禁地“呵呵”笑了起来。祖父佯装恼怒，抬手作势要打，却也只是轻轻地拍在祖母的背上。有时候走累了，便坐在田埂上。祖父在这时总会掏出随身携带的保温杯，一开，一道醉人的清香便从杯中四散开来。“爷爷，这是什么啊？”我好奇地问道。“这玩意儿呢，叫茶，很好喝的，来，尝尝。”我轻轻地吮了一小口，顿时就眉头紧锁：“唔，这什么啊，这么苦！”“呵呵，你这傻孩子，这茶啊，可不是这样喝的。喝第一口是苦，可当喝第二口时，就是甜的了。你看人的这一生不也一样嘛……来，再试试。”“咦，还是苦！”“唉……”祖父只得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而那田埂上的缕缕馨香，也随着笑声，翻山越岭，飘向远方……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学业的日渐繁忙，我也不会再像幼时一般跟着祖父漫山遍野地乱走。祖父呢，倒也不寂寞。用祖父的话来说就是：“这一辈子啊，有茶，就够了。”择个晴朗天儿，带上茶具，来到院子内的桃木茶几前。用红木制成的勺子熟练地舀起一勺祖父最爱的“大红袍”，放进青花瓷茶碗中，待水壶中的水烧开后淋过茶碗，朦胧的水汽携带着缕缕茶香袅袅地向上升腾，缭绕，飘散。少顷，茶香便溢满了整个院子。每每这时，祖父总要在品完一口茶后倚靠在藤摇椅上说出一句“好茶啊！”而此时正在为功课而奋斗的我，闻着这满院馨香，一消之前的疲倦，原本浮躁的内心变得异常空宁、阒静。

我曾在摘抄上写道：“世事如茶。我愿如茶一般，将苦涩留在心底，散发出来的是缕缕芳香。”没想到祖父看到后对此大加赞赏，嘴中不停地呢喃道：“世事如茶……世事如茶……哈！”或许，这就是祖父内心的“茶道”吧？

九月，是金黄色的月份，一片片枯黄的落叶飘到街道上，我刚从考场中出来，还未平复住高兴的心情，就收到了父母带着哽咽的电话。我在弥漫着的药水味的医院走廊上跌跌撞撞地走着，终于找到了祖父的病房。偌大的房间中只有祖父一人，机械仪器发出着“嘀嘀”声。祖父戴着氧气罩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看到我来了，艰难地露出了一丝的微笑。他握着我的手，反复不停地轻轻点了点头，嘴中轻喃：“来了就好，来了就好……”病床的桌子旁，放的是那袋祖父最爱的“大红袍”。

思绪回到了现在，我正躺在藤摇椅上，忽然想到了什么，打开桌子下的柜子，从里面拿出那套蓄满灰尘的青花瓷茶具，生疏地将一勺“大红袍”舀进茶碗，用煮沸的开水将其淋过，不绝升腾的水雾夹杂着熟悉的茶香。我就这样望着碗底，眸色深柔，看着那几片茶叶随着琥珀色的旋涡舒展，旋转，徐徐下沉。轻轻地呷上一口，还是孩提时的苦涩，不同以往，还带着几分甘甜。

恍惚间，我仿佛在那氤氲的水汽中，看到了一位微笑的老人，端着茶碗，惬意地依靠着藤摇椅上，嘴边呢喃着，好茶，好茶啊……

连平县第一初级中学九（7）班 江灏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