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县长正在主持办公会议，突然手机响 了起来。

“对不起，我先接个电话。”

电话是长秀镇王镇长打来的，他向王县 长报告，说他所在的那个镇发生了一起意外 事故，一个老农被火车撞死了，问镇里头该 如何处置。

“还用问吗？先慰问家属，然后调查事 件经过，并迅速将调查结果报告我。”王县长 不耐烦地说。

挂了电话，王县长对大家通报了案情： 长秀镇下山村一个70 多岁的农民赶着水牛 上山放牧，经过铁路旁边时，突然一列火车 鸣着笛驶来。这条公牛被突如其来的鸣笛 声惊呆了，站在铁路中间向驶来的列车张 望。放牧的老农看到这个情景，奔上去拉水 牛，但拉不动，火车越驶越近，老农又用力去 推水牛，试图将水牛推离铁路。但是，未待 人离开，列车便呼啸而至，瞬间将老农和水 牛推出好几丈远，水牛死了，人也死了，而列 车安然无事。

“趁这次县长办公会，我们先定个调，如 果老农出于舍己救人的动机，我们可以向上 汇报，争取给这位农民评个英雄称号。”王县 长说。

第二天，按照王县长的指示，由县委办、 县政府办、宣传部、民政局等单位组成的调查 组赶赴长秀镇，调查采访老农民舍身救列车 的事迹。当天晚上，调查组形成了调查报告。

王县长看过调查报告后，即在上面批 示：“老农民舍身救列车的事迹生动感人，时 代需要英雄，社会呼唤英雄，建议将材料改 写成新闻稿，在报刊上刊登，同时，拟报批英 雄称号。”

第三天，市、县报刊、电视台在头条位置 报道了老农民舍身救列车的英雄事迹。

但是，在报批英雄称号的问题上却出现 了不同声音。

在党政联席会议上，王县长提出了报批 英雄称号的理由，有部分人表示赞同，但也 有一部分人持反对意见。持反对意见的人 还搬出相关法律规定，说铁路边安全区内禁 止放牧牲畜，死者擅自进入铁路边上放牧耕 牛造成安全事故，却要报批英雄称号，这是 与法律法规相悖的。

王县长力排众议：“够条件要报，不够条 件创造条件也要报，人已经死了，他是为救 列车而死这是不争的事实。”

县委书记认为报批英雄称号条件是 不够成熟的。但碍于王县长的坚持，同时 也出于维护党政班子团结大局，他最后表 态：此事缓报，待进一步调查核实情况后 再作决议。

这边的会议刚散，不想政府大门口就 聚集了一大群上访的人，他们打出横幅， 声称要为勇救列车而死去的老农“伸张正 义”。有人拿着半导体扩音器讲话，说老 农是如何老实本分的人，思想觉悟高，如 果不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推开大水牛，肯定 车毁人亡，发生轰动世界的特大安全事 故。上访的人提出三个条件：一、对死者 家属进行慰问抚恤；二、申报英雄称号； 三、立即面见县委书记，要求其作出解释， 为何缓报英雄称号。

信访局长立即将情况向县委书记、县长 作了汇报，并请示如何处置这起上访事件。

听了信访局长的汇报，县委书记面露愠 怒之色。他道：“你看看，我们的会议刚散， 他们就知道了缓报英雄称号的事，是谁将此 事泄露出去的？有些领导干部的素质真是 太差了！”

“他们扬言一定要见到书记，如果见不 到，上访的人不撤兵。”信访局长说。

“叫他们派代表来谈。”书记粗声说。

半年后，老农成功获评“舍己救列车英 雄”称号。

一时，小县城街谈巷议老农舍身救列车 的事迹。

这天，王县长去理发室理发。

刚一落座，理发师傅便没话找话地问王 县长，是否知道乡下老农救列车的事。王县 长点点头。

理发师傅不久前才于外地回到老家，在 县城开了间理发店谋生。他并不认识眼下 的顾客是王县长。

“唉，说起来，感到滑稽好笑，怎么这样 就成了英雄？分明是救自家的牛，却说成是 舍身救列车。”

“你怎么知道是老农自家的牛？”

王县长有点意外。

“我有一个亲戚与老农同住一个村子 里，事情真相是我老表说给我听的。”

“哦？”

“那天，那个老农赶着家里的那头水牛 牯去放牧，刚上了山，就听见远处母牛发情 的叫声，听到母牛的呼唤，水牛牯便撒腿往 那边跑。老人怕自家的牛践踏了人家的庄 稼，也紧紧地跟着牛屁股后面跑。上气不接 下气地跑到那里，看到自家的牛受到火车鸣 笛的惊吓而站在铁路上。眼看火车就要碾 过来，老人由不得多想便去救自家的牛，结 果，牛死了，人也死了。”

“按道理讲，铁路边上不允许放牧牲畜， 造成事故损失，国家不给予补偿。开始，听 说县里也有一些人不同意报批英雄称号，但 是老人家里亲戚多，结果，人家一上访，一 闹，上面就软了。”

“你的意思是不应该给老农报批英雄 称号？”王县长问。

“当然不应该了，那不是明摆着弄虚作 假嘛！这样的英雄典型有什么意义？还不 是贻人笑柄？”

王县长听了一阵沉默。

“对了，还有人说，老农能评上‘英雄’， 也是有贵人相助。”

“什么贵人？”

“听说是县政府的王县长与那个老农 家是远房亲戚，是他坚持要给老农报英雄 称号的。”

“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水底打屁有人知，反正人家是这样 说的。”

王县长听了，脸上露出难看的表情，但 又不好发作。

这时旁边一个人细声地对理发师傅说： “他就是王县长。”

理发师傅愕然。

“你不要听人瞎说。”

王县长丢下这句话，快步走出了理发店 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