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老吴
■龚金球
如果不是认识老吴,我真的不太相信那些传说中的爱情故事;如果不是熟识老吴,我真的不会相信平常人也会有不平常的爱情。
老吴是我以前在县里工作时的同事,他每天上班逢人都会说一句“客家英语”——Hello!人们也会回应一声“Hello!老吴”,后来人人碰到老吴都会主动跟他打招呼“Hello!老吴”。老吴中等身材,皮肤略黑,几乎天天穿的都是白衫蓝裤,脑门那略短的头发斜梳在右边。他除了打招呼有点“时髦”外,一切都那么平常,外貌平常,衣服平常,为人平常,能力平常,平常得似乎永远都不会给你带来惊喜。可这平常的老吴却用他平常的一生演绎了不平常的爱情故事。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暑假结束了,黄蜂嶂偶尔会传出欢声笑语,桐子垭的中学生陆续去公社的中学读书了。世代桐子垭人犹如愚公“惩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高耸的黄蜂嶂将桐子垭远隔在深山里,桐子垭人要去公社必须翻越黄蜂嶂。那山路好像全凭桐子垭人的脚走出来的,路面难见人工开凿的痕迹,只见被山洪水冲击后的小沟和那杂乱无章的脚印,随处是陡坡和急弯。黄蜂嶂平时非常寂静,人迹罕至,一般只有墟日和周末才有行人经过。每逢墟日,桐子垭人就要挑着农副产品到墟街去卖,然后买回一些生活用品、食品和农具肥料。村民走路一般不说话,可能他们要省着说话的力气挑那沉重担子,只有走近了才听见小跑似的铿锵的脚步声。到了周六,在公社上中学的桐子垭学生就要回家带米带菜,周日返校上学。学生一般都是按年级、按性别三三两两组群,他们一路有说有笑,有的还会大声唱歌。走山路的人都是快步流星,脚底生风,仿佛跟时间赛跑。
姚贞贞是例外的。这一届村里上高中的只有她一个女生,她只能跟同届的男同学一起返校。她身材娇小,走路缓慢,男同学在前面走一段就要等一阵。吴垠则总是跟她在后面彳亍而行,不清楚他走路本来就慢,还是担心姚贞贞走丢。一段时间后,也许等得不耐烦,也许觉得她后面还有人,反正前面那些男同学没有再等姚贞贞了。
一天下午,南方初秋的太阳仍然非常猛烈,吴垠像往常一样跟在姚贞贞后面,始终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也始终不走前去跟她搭话。这天天气异常的闷热,不见一丝风,那装着米和菜的布袋压得姚贞贞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们走到半山时,天上突然飘来一朵乌云将整个大山盖住,顷刻狂风大作,四面呼呼乱响。吴垠见状急忙上前叫住姚贞贞,拿起她的布袋挂在一棵较大的树的短枝上,然后把自己的布袋也挂在一起,接着脱下自己的上衣,平铺在布袋上面的枝桠上,并找来树枝将衣衫压住,好像一个小小的帐篷。他刚把她推进“帐逢”里,倾盆大雨骤然而至,吴垠头上那草帽根本无济于事,片刻便浑身湿透。他用身体顶着风向挡住那斜射过来的雨点,尽量不让雨水淋到布袋和她。
约半个钟后,雨停了。吴垠换上了布袋里的干衣服,继续前行。路上的尘土被雨水淋湿后变成了泥浆,山路愈加难行。对于姚贞贞来说简直是寸步难行,如果天黑前没有走出大山,如果滑倒跌进山谷……她不敢再往下想,望着天空满脸的无奈。这时,吴垠找了两根木棍,一根用来挑两个人的布袋,一根给姚贞贞拄着走。他走在前面,叫她在后面踩着他的脚印走,去到学校已近天黑。
此后,每到周六她都在校门等他,周日在村口等他。他从家里拿来一根扁担,挑着他俩的布袋上学回家。一路上两个人也不怎么说话,她走在前面,他挑着布袋默默地跟在她后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等候他的心情好像不一样了,如果他慢一点到心里就会焦急,见他来了心里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一起走路好像也不觉得累了。
转眼高中快要毕业了。毕业生中只有少数“居民”有工作分配和个别根红苗正的红五类能上大学,大部分人都将回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吴垠没有什么想法,毕业后就回桐子垭参加生产劳动。
一天,姚贞贞突然去找吴垠,约他晚上在学校的农场见面。他们见面聊了一些毕业后的打算之类的事。虽然他们每周一起回家返校,但这样说话,特别是这样的时间,这样的环境还是第一次。吴垠心里不免有点紧张,一下子不知说些什么好。他回过神正想问她约他出来有什么事时,她塞给了他一封信,“回去再看”,便消失在夜色中。
吴垠回到宿舍打开信,边看心跳越快……
不日消息传回了桐子垭,姚贞贞家里简直炸开了锅。
要知道姚贞贞家可不是一般的家庭。虽然她父母也是农民,可她伯伯是县革委的领导,叔叔是省城的干部。现她要跟一个农民的儿子谈对象,她家里人能同意吗?姚贞贞可不管,全家人左劝右说、软硬兼施、连哄带吓都没用,她就是不听。
姚贞贞的父亲本想等她毕业后有空再去县里找哥哥帮忙给她安排个吃“国家粮”的工作的,看来现在得抓紧了。他父亲认为她现在只是一时糊涂,等以后环境变了,地位变了,一定会把他忘了。
姚贞贞毕业后就到公社的供销社当了售货员,那是一个令人垂涎的职业。
吴垠毕业后,刚好大队小学缺老师,就被大队安排当了小学民办教师。民办教师还是农民身份,在生产队记工分,每月只有一点点补贴。吴垠很少去找她,他始终觉得他们悬殊太大,自己可能会耽误她的前程。
姚贞贞却始终不离不弃,总是隔三差五到学校找他。
姚贞贞的父亲见他们仍在来往,又找他哥把她调到了县供销社,想必到了县城后情况会变。
到了县城后,情况真的不一样。追求她的人更多了,写信的、电话邀约的、有事无事找她的……她一律拒绝。他伯父、亲戚也经常给她介绍对象,领导的儿子、大学生、转业军人……她一概不理。
姚贞贞每次回到桐子桠就直奔小学。他们约定每周写一封信。时间在等待中过去,他们等待书信的到来,等待假期的会面,等待家人的理解。
或许真爱都需要磨炼,都需要坚持,都需要顽强地跟世俗抗争。姚贞贞不管家人怎样的态度,不管人们怎样议论,就是认定了吴垠。
而姚贞贞的父亲好像也铁了心不让他们好,就找他弟帮忙把她调到海南。他父亲想,到时远隔千山万水,他们定会就此罢了。
但一年一年过去了,他们都过了而立之年。姚贞贞的父亲妥协了,通过关系把姚贞贞调了回来。吴垠因勤学肯干,成绩突出,调到公社任资料员。
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婚后的生活跟平常人一样,平平淡淡。但跟平常人又不一样,他们脸上总是写满了幸福,因为他们在平常中多了点爱的底蕴。
时间飞逝,万物在变。吴垠在变,变成了老吴;日子在变,变成了小康。可他们没变,他们的爱没变,他们的生活还是那么平常,他们的生活还是那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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