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娘出生在东水大坝大塘角，一个山水相连的小山村。江面辽阔，两面青山相望，江水悠悠，平仄成诗。九连粤东的青山绿水滋养了许许多多俊才秀姑，我阿娘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只读过一年夜校，识字不多，但性格开朗，勤劳能干，描红绣绿的手工艺气韵生动，会织花带，做布鞋，做“老虎转”（小孩戴的帽子），会讲古仔，会唱山歌童谣。她即将迈进九旬，身体健朗，对于一些亲历的事仍记忆犹新。

听阿娘讲过，我年幼时多灾多难，病痛多，经常哭闹，尤其夜间更加厉害。阿娘就会抱着我唱歌谣：“羊儿羊儿乖乖，快把门儿开开，妈妈回来了，妈妈来喂奶！”懵懂的我听了很快就安静下来，还瞪着小眼睛看着她傻笑，阿娘高兴地在我瘦小的脸上亲了又亲，叫我贤珍（阿娘给我起的小名）乖乖女。那时我出生才没几个月，或许小小的我能感受到来自母亲与生俱来的母性温情。不知为什么，不一会儿，我又哭闹起来，阿娘又给我唱起来：“羊儿羊儿乖乖，快把门儿开开，妈妈回来了，妈妈来喂奶！”边唱边轻轻地拍打着我渐渐入梦，我在梦的花园里偷偷地笑哩。

由于那时姐妹多，家穷，严重缺乏营养，我的小病小痛隔三差五反复无常，大致三岁时的一个黄昏，二姐抱着哭闹得很凶的我跑到老远的家门口等上山割茅草的阿娘，好不容易等到阿娘回来，阿娘连草担来不及堆放好，先给我喂奶，不知为什么我边吃边哭，阿娘又轻轻唱起童谣：“阿妹哩吾好叫，阿妈上山割草欧。近计又冇割，远计远吊吊。”一听到阿娘的歌谣，我很快又停止哭声，懵懂地笑了，阿娘也开心地笑了。

做母亲之后，我才深知奶娃的不容易，才深深体会到当初阿娘的用苦良心，虽然现代书籍名目多，花样新，但对出自母亲口音的淳朴歌谣格外喜爱，因为太熟悉，太亲切了。在有月光的夜晚，曾学着阿娘的腔调逗乐孩子唱懵懂的童谣：“月光光，照四方，四方竹，打黄竹，黄竹跌爆，打碎月光晒草坪，草坪一只冇尾狗，屁股一扭又一扭。”两三岁的孩子虽不知懂，听了还会学狗走路扭屁股，一副天真得意的样子，把我逗乐了呢。

岁月悠悠，母爱无形却有声。阿娘给我唱过多少歌谣，我记不太清，但她那略带粗涩的声音与自然流露的满心欢喜就像山间一淙淙活水在我心间流淌，温润着我幼小的梦，开启我的情思，牵引着我的文学梦，走向快乐的人生之旅。

作者：曾建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