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草青青
■刘士帅
又是一年芳草绿,又是一年清明时。每到清明,故乡总在模糊的记忆里渐渐变得真切,村庄外母亲的那处坟茔也总让我心绪难平……
母亲怀上我,纯属意外。母亲在怀我前,已经有了哥哥姐姐,早就过上了“一儿一女一枝花”的美好生活。可即便如此,母亲还是坚定地留下了我。
小时候的我,极不听话,害得负责照看我的姐姐没少抱怨,可母亲却很少教训我。长大后,每每忆及往事,姐总说,我比她和哥幸运多了,少挨多少打呀!可母亲说,打过的和没打过的,打得轻的和打得重的,都是她的心头肉。
谁也没料到,小时候那个撒泼打诨的我,上学后竟连年把奖状带回家。母亲见了奖状从不多说什么,眉梢眼角却都是满足。然而,在人生中极为关键的中考,我却掉了链子。1992年7月,正值麦收时节。那时,农村早已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母亲一个人侍弄五亩田地,从没让我帮过忙。中考那三天,一向视土地如生命的母亲,任成熟的麦穗在野地里“炸了芒”,依然守在家里给我备饭。中考分数线下来时,我以1.5分之差与公费中专失之交臂。这就意味着:我只能上委培中专,每年要比别人多花许多钱。通知下来那天是个周末,我被市区的一家粮食学校录取,四年委培费6000元一次交清,且不算平时吃用,且转天就要报到。在1992年的农村,这笔钱不是个小数目。看到那张交款单,父亲重重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父亲说他自己颠簸半生,家里依然捉襟见肘,他不想再承受这样的负累。言外之意,父亲希望我回乡务农。母亲坚定地说,这学是一定要上的。父亲依旧在叹气,却没再说什么。家里的现金只有几百元,母亲让父亲到别人家借点儿,父亲不言语也不动窝儿。母亲白了父亲一眼,没顾上吃饭,出去了半日,回来后怀揣着厚厚一沓钞票。
那一夜,我没睡,母亲也没睡。母亲说,别怪你爸,他老脑筋,只看见眼前巴掌大的地方。妈寻思着,你出去上了学,有了知识,将来能挣回不止一个6000块,你有个好未来,妈再苦再累也值。也正是在那一夜,我才知道,藏在母亲心底的那份深深的遗憾。母亲当年在学校成绩很好,偏偏毕业时赶上文革,错过了求学机会。所以,只要孩子有学上,母亲宁可自己受苦受累也在所不惜。
我就那样带着母亲的期待走进了校园。时至今日,我依然觉得,那是我一生当中极为重要的一步,而母亲当年的英明,足以令我感激一辈子。
母亲的灾难缘于她多年来身体的严重透支。1996年我毕业前夕,母亲在一个疲累的午后,突发了脑梗塞。好在苍天有眼,把母亲从死神的边缘又拉了回来。出院后的母亲,虽没留下太重的后遗症,但行动已略显迟缓,思维反应也已大不如前。当时,中专生就业状况已经相当不乐观了。我知道不能再给母亲添加任何心灵上的重负。那几年,我岌岌可危地漂泊在外,回到家也总报喜不报忧。有一次,我被公司辞退了,强颜欢笑的回了家。母亲一看我闪烁的神情,立马明白了大半。母亲说:“你的处境妈也很无奈,可妈除了惦念你的一颗心再没别的本事了,你别怪妈!”我一下扑在母亲怀里,哭得泪水滂沱。其实,在那一刻,我很想告诉母亲,我从没抱怨过命运对我的不公,也从没觉得一个人漂泊在外苦不堪言。如果不是您当年毅然把我送去了城市,或许我至今还在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然而,这样的话,我始终没说出口,因此也非常懊恼在母亲生前没有当面对她说声“感谢”。2002年4月16日清晨,母亲在老家的河埝上溜早时,突然倒地昏迷,便再也没能醒来。
一晃19年过去,母亲离去以后,每到清明节,不管离家多远,我总要回去看望母亲。跪在母亲的坟前,细数往事,母亲的音容笑貌在回忆里渐渐清晰。有风吹过的时候,坟前的青草频频点头,我知道,那便是母亲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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