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戒指
■吴朝
记得上学那会儿学过一种修辞手法叫钉针,又称顶真、联珠,指用前句末尾的字作为后句开头的字,使相邻两句互联。如那句耳熟能详的: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便是一例。读起来琅琅上口,甚是雅趣。让人时至今日依然记忆犹新。
其实,这钉针还有着另一层含义,那就是它还是一种非常普遍且又非常传统的缝纫工具。
钉针,一般为铁制或铜制。圆箍形,上边布满小坑,套在中指用来顶针尾做针线活儿用,既能避免伤手又能使手指顶着针尾穿透衣物更有力道。
于我,那熠熠生辉的小钉针,便是母亲长年累月戴在指间的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白铜钉针,是母亲布满老茧的双手上永远不可或缺的劳动工具。
从小时候穿过的肚兜儿、虎头鞋开始,到千层底老布鞋,直到棉衣棉裤,甚至到如今身上的牛仔服牛仔裤,没有一样不经过母亲的双手,没有哪一样离得开这枚小小钉针的穿针引线,缝缝补补。
爷爷奶奶的衣物,父亲和母亲自己的鞋袜,我和弟弟的衣服裤子和鞋,甚至连小侄女和我那未来的孩子,无一例外都有这枚钉针的“功劳”,这钉针,是一个普普通通农家妇女的宝贝,更是一个母亲最伟大的爱的徽章!
不管是昏暗的灯光下,还是开春的麦秸垛儿旁的太阳暖暖下,抑或是大门口的捶布石头上,还是麦场边那棵大桐树下,只经母亲的手轻轻一动,便会有一道晶莹的亮光折射出来。小时候的我,总是好奇地以为那是一块银子,可事实它不是银的,而仅仅只是白铝,我曾无数次抚弄过那只硬邦邦的圆箍,尤其在北风呼呼的冬夜,它是那么地冰凉,而且在母亲的中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然而母亲从来没有丝毫在乎,她只在乎是不是能赶在开学的日子我能穿上那双毛边的新布鞋;她只在乎那件被弟弟折腾烂了个洞的牛仔裤是不是赶天明能够补好;她只在乎是不是能把褴褛的生活补得新全……
于是,所有的辛苦,也许只有她的手懂得,所有的温暖,只有穿在我们身上的衣服和鞋子知道,所有绵绵密密的琐碎日子,被她用那一枚小小的钉针缝补点缀成最美的生活。
当多年以后的我,重读那首“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时,不禁泪流满面;当多年以后的我,在年假探亲的冬夜,趴在母亲炕头看她一针一线为我那尚未出生的孩子纳虎头鞋底儿的时候,我终于懂得了圆箍上那布满的小坑原来不仅仅只是金属的伤口,而就是生活的结痂啊;当多年以后的我,再一次用手触摸着这枚冰凉的母亲的劳动工具时,我在心底狠狠地下定决心,一定要为母亲定制一枚纯金白银的真戒指,好让那双受苦受累了一辈子的手戴上一枚真正属于自己的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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