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酿豆腐
作者:子扬
二十五年前的深秋,家门前的黄豆熟了。爷爷奶奶一大早便在地里忙着收割回来,然后摆在屋前晒两天。等黄豆荚将要爆开的时候,奶奶便拿着竹棍,带着斗笠在太阳下,一遍遍乐呵地敲打着。那时我和妹妹放学的时候也争着帮忙敲打,看着一粒粒圆溜溜金黄的豆子乱蹦乱跳起来,十分好玩。有些豆子跳远了,奶奶便用扫把扫回来,那是爷爷奶奶从春到秋的劳动果实!
黄豆脱粒后再晒一天就可以放进“洋锡箱”里储存了。为了让我们孩子解解馋,奶奶在黄豆将要储存的那晚,会拿出三五斤黄豆放进清水里浸泡一晚。次日清晨,黄豆在冷水里泡涨后,奶奶把黄豆放在石磨上磨成浆,用柴火在锅里煮上一会,再将煮开的豆浆倒进系在摇架上的包袱里过滤。摇架,是用棕绳吊在梁上的两根交叉成十字状的木条,木条坚韧,能承重。正中挖孔,用圆形的木轴将两根木条固定,再拴上木栓。包袱,是一块约一米左右的方形白布。滤出的渣,叫豆渣,一般是喂猪的。
过滤的豆浆便盛在一个特大的木盆里。将盐卤水倒进去,轻轻搅动,豆浆就开始凝结。凝结成块状的豆浆,称为豆腐脑。将豆腐脑再舀进包袱,扎紧四角,平放在木盆上叉开的摇架上,用石磨的上磨压在上面。等水滴干,将豆腐切成手掌大小的方块,就大功告成了。
在奶奶做好豆腐的同时,爷爷双手握着双刀早已在砧板上挥舞起来剁猪肉馅,放一条煎香的金线王咸鱼一起剁,然后把剁好的肉馅酿进豆腐里。两个人忙碌一早上,客家酿豆腐终于可以上锅煎焖了。我记得奶奶别的菜不太会煮,但是煎焖客家酿豆腐却是十分拿手。她有句顺口溜:“豆腐落锅,客人请坐。”至今,奶奶已离开十八年了,92岁高龄的爷爷每每听我说起这句顺口溜,眼总是湿润的。目之所及,皆是回忆,心之所想,皆是过往。
等到早上我们放学回到家,奶奶煎焖的客家酿豆腐香气扑鼻,在屋外都闻到了,有着咸鱼、肉和新鲜黄豆的香,有着从春到秋辛劳的芬芳!一大盘酿豆腐把我们的小肚子撑得圆咕噜。那时物质匮乏,酿豆腐只有在传统节日里才能吃上。还有能吃上酿豆腐的机会就是村里亲戚摆酒席或家族拜山的时候。而那种酿豆腐又是另一种做法,将磨好的豆腐切长方块放进油锅里半炸,再把肉馅酿进去,吃起来外焦里嫩,别是风味。我仍记得奶奶喝酒席回来的时候,总会带回一些酒席菜,其中半炸酿豆腐是我最喜欢吃的。
到过年的时候,磨好的白豆腐又能华丽蜕变。将白豆腐切成正方形和片状,用花生油炸透,便成了豆腐果和豆腐片。馅料变成由五花肉和新鲜棱鱼肉一起剁碎,分别酿进豆腐果和卷进豆腐片里面。然后几十斤酿豆腐果和酿豆腐片放进有白萝卜垫底的大锅焖一个半小时。这种做法既有豆腐本味,又有猪肉和鱼肉的爽滑,在寒冷的年夜里吃上一块直暖到心窝里。就这样一大锅酿豆腐果和酿豆腐片可以从除夕吃到年初四。我们家那时还没分家,人多,这锅豆腐到年初二就已吃得七七八八。时至今日,每逢过年,酿豆腐片仍是我们家乡人必备的主菜。
在中国文化里,我们对于味道的感知和定义,既起自于饮食,又超越了饮食。也就是说,能够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味的,不仅是我们的舌头和鼻子,还包括我们的心。千百年来,食物就这样随着人们的脚步,不停迁徙,不断流变,无论脚步走多远,只有故乡的味道熟悉而顽固。它就像一个味觉定位系统,一头锁定了千里之外的异地,一头则永远牵绊着记忆深处的故乡。客家酿豆腐,让我回味的不仅是豆腐本身的味道,更是一种故乡的味道、童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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