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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往事

作者:朱洛嬉

到后来,她才明白,那些不管是好还是不好的往事,高兴还是不高兴的历史,都早已融入了她生命的血液,与她融为一体,成就了她。

——题记

人们对于自己的家乡,总有着自然的偏爱,这无关乎名字,无关乎贫富,无关乎文化底蕴的深浅,全在于家乡与自己血脉相融。我出生在一个山水环绕鸟语花香的村庄,极为普通。因为在广袤的南方地区,哪里都是山水环绕鸟语花香的。稍微出众的是,生养我的村落的名字,是从唐诗宋词里走下来的。她从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里款款而来;她从白居易的《钱塘湖春行》“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里阔步走来;她从杜甫的《舟泛洞庭》“蛟室围青草,龙堆拥白沙”里飞驰而来。她带着洁白与流动、细腻与光泽,来到了一个宁静淳朴的自然村落,开启了那一片热土诗意纯美的人文历史。

从呱呱坠地,我的白沙村便包容了我没日没夜的“练声”。母亲说,我的声音洪亮,开腔时,既能链接村头村尾的大姨大妈,号召她们起来煮粥蒸红薯挑井水开园摘菜,开启一天的农耕生活,也能将远在二里地挖红薯的她唤回——这恐怕是心灵感应,而我母亲误以为真听见了罢了。村里人喜欢婴孩哭得大声,他们认为哭声越响亮,出息越大。十五年后,我第一次去星海音乐学院一个教授家里上意大利美声唱法课,她指着一屋子学生说,你们这帮人,都没有她的条件好,你们听听,这就是十年难得一遇的声音。这十年难得一遇的声音,在无数次唱响意大利美声歌曲时,把别的同学“震”跑,连着几个老师都笑说:你这声音是大号音箱,灌满了整个琴房,让我们的耳朵嗡嗡作响。但我终究没在美声这条道上走下去,大四那年,我放弃了出国留学继续深造的机会,一毕业就回到了家乡,这是后话。

我在白沙村度过了上山掏宝下河捞鱼的无忧无虑的日子。忙碌的父亲母亲无暇管我,任我在白沙村的山坡草地、树林壕沟、河流溪边“野蛮”生长。我的身高,是在一次一次爬树摘枇杷掏鸟蛋中蹭高的。我的体重,是在一次一次上山摘荔枝龙眼柑橘柚子中增加的。我的快乐,在山野溪流之中潺潺作响。这快乐,在我读学前班的那一年,戛然而止。

我的班主任脸蛋圆圆的,泛着油光。那年头,她们不擦润肤露,靠一种甘油抵抗风摧。我的捣蛋,让她颇为头痛。有一次,我把书全扔在了河边,拿书包卡在两个石块中间,“守包待鱼”。其实鱼才没那么傻,它们根本不会“自投罗网”,但比鱼傻的我只愿意相信它们还不熟悉那条新的水路,于是我又跳下河里去“赶鱼”,想让它们流到石块中间,好落入我的书包。结果当然无功而返,“捞鱼大业”以我折损了一个书包黯然落幕。

回到学校,班主任抓住我,她脸上的甘油亮得和太阳般灼热。我忘了她批评了些什么,若干年后当我成为了一名老师,在面对调皮捣蛋的学生时,我心里总想,这就是“轮回”。谁让我曾经那么顽皮,总让我的老师崩溃呢?我还记得她气急败坏,把我抓到门外,用白粉笔在地上画了两个圈,让我站其中一个圈。她画圈的灵感可能来源于《西游记》,那时候,这部剧正风靡全国。但孙悟空画圈给唐僧是为了保护他,而班主任画圈则是为了惩罚我。时空交错,时间流逝,如今我知道惩罚也是保护,保护也是惩罚,只是当时惘然。但无论目的是什么,失去人身自由,总是令人难过的。站在小小的粉笔圈里,我第一次感到了失去自由的痛苦和煎熬,与我一起被“圈”住的,还有一个小伙伴,她就是没贡献书包但贡献了时间陪伴我的小红。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七个字六岁的小人儿还不曾听过,但那天的情况,回想起来,这七个字形容得淋漓尽致。从来不来学校的父亲,在我人生最狼狈的时刻,陪同着镇领导款款步入了学校。当他迈进大门,我吓得腿软,忙跟小红说,我们进厕所去吧,被我爸看见,我丢脸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他丢不起这脸。

臭气熏天的厕所保住了我的颜面,也保住了父亲的尊严。幸好领导们一直没往厕所(全校就一个公共厕所)来,否则这充满了异味的“相逢”真会让彼此尴尬无比。多年后,我常常会想,那天父亲肯定到处搜寻他那瘦黑调皮的宝贝女儿,但是没找到,感到失望了。但他怎么没问过我去哪儿了呢?他就不担心我逃课了么?毕竟,他总是值班,周末才回家的呀。可他就是这么“放心”的,一直放任我玩儿、闹。或许,他也是在探索着“父亲角色”该如何扮演,又或者,他信奉自然规律,相信我在没有束缚的前提下,才能快乐长大。反正,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班主任并没有向我父亲告状,揭露我的顽劣。我也很快就忘了“画圈”的煎熬,继续在白沙村欢蹦乱跳,恣意生长。直到有一天,我终止了这种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开启了从天堂走向人世间的漫长岁月,渐渐告别白沙。

那一天,我离开了天堂一般的白沙村,转到镇上最严格的中心小学。那时候起,我也远离了母亲和弟弟,住在父亲单位的宿舍里,全身心地浸入到“学霸养成计划”中。

被父亲送到顺天中心小学的第一天,我抱着他的大腿痛哭嚎叫。我忽然意识到,原来除了白沙村,还有另外的世界。那世界充满了陌生与未知,比白沙村山岗缠绕在苦楝树上的蛇还要可怕。每一张陌生的脸,每一声尖锐的叫唤……都使我感到无所适从和彷徨失措。父亲蹲下来,掰开我的手,温柔地说,下课就来接你,不用害怕。他还叮嘱我不可以自己回家,一定要等他来接。他把我送进课室,安排我坐在最后一排,摆摆手,走了。我的屁股离开凳子,仿佛凳子上有火烧。但双脚移动不得,我担心我跑出去会被抓回来,徒增笑料。

父亲消失在转角,我彻底死心了,极不情愿地坐下,胆战心惊地只坐了一边凳角。我趴在桌上,用手臂遮挡窘迫。在那么多同学面前,爱面子的我不敢大声哭泣,眼泪流到桌面,湿了一大块。幸好我遇到了一个善良的同桌,她叫小杏。课间休息她带着我去上厕所,陪着我说话,问我许多我能答上来的问题,剔除了我的不安和焦虑。她问我:你的老家在哪里?

老家?

这个词儿真新鲜。

我不过是从白沙跨了几步路来到镇上读书,白沙就老了么?她并不老啊,她有父母新盖不久的泥砖瓦房,屋前屋后种着绿竹、青菜、果树。整座屋子被彩色环绕,浅紫色牵牛花,黄色南瓜花,五颜六色臭草花,深紫色茄子,青绿长豆角,碧绿的雪豆……山岗上还有一棵秋季满树白花的梧桐,处处散发着生机和活力,没有一丝地方“显老”。但我想,她这样问我,必是有原因的。我飞速地转动着小脑袋,搜寻答案。我那时并没有领悟,到镇上,我算是“客居”,我真正的家在白沙,而当我离开白沙,白沙就是过去时,就算是“老”了。这“老”并非真正的老,代表“原始”,代表“过往”,代表“从前”。直到若干年后,白沙与顺天彻底地成了我无法再次深入交融的过往,我才想明白了小杏的这个问题。她的问题也可以这么理解:你从前的家在哪里?此后,倘若我离开镇上,去往更大一点的地方生活,那么,顺天镇将会变成我新的“老家”。倘若我离开河源,去往更为广阔的天地,河源市就是我的老家……

就这样,我一步一步迈向更广阔的世界,一步一步远离我的白沙村。一步一步,没有回头告别,也没有练习适应,就这么奔波跌宕曲折坎坷地走进了一个个未知,一个个他乡。这一波烟云往事,也就罩上了朦胧的月纱,无数次,在我泪湿衣襟的夜晚,发着夜光,照亮我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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