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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长大的孩子

作者:张涛

夏日炎炎,忙里偷闲,回乡下老家消暑。一日夜半梦中醒来,偶见月色透窗而入,满地银光,睡意一时全无,遂披衣下床,推窗向外张望。一轮圆月挂在树梢,月色洒满大地,柔柔的。白天还是一片青绿的远山,此时却是黑黑的,只能看到山的轮廓。万籁俱寂,整个村庄在沉睡,唯有夏虫,鸣叫不已。享受着这满满的月色,我如顽皮的小孩,心里欢喜不已。

想起清人张潮在《幽梦影》中指出读书三重境界:“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想到人到中年,世事繁杂,呆在城市久了,渴望朗月一样的智慧来启迪心灵。此时此刻,皓月当空,窗前赏月,不是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月明星朗吗?

今夕何夕,月色如洗。我从来没有一个夜晚有这样的一种感觉,从来没有过。极目夜空,圆圆明月一点点升起,穿过缕缕微云,银光四射,洒满天地间,如此让人迷恋。月色轻笼,村庄宛如沉睡的少女披上一层薄薄面纱,如蛋清一样柔嫩,像山泉一样清幽,显得恬静而自然。白天悦耳的鸟鸣,阳光下的歌唱,在如此夜晚,已被低吟的虫鸣所取代。沐浴在这般月河中,庭院里几畦碧绿的蔬菜似乎也变得分外透灵起来,惹人怜爱。

月光很远,也很近,柔和而纯静。我想,聆听贝多芬的《月光曲》也不过如此吧!走在时间的洪荒中,我喜欢这样的时刻,心里满是回忆在缠绕,思潮如云海一样翻滚。

月儿弯弯照九州,这月色又是何其熟悉!那年月,乡间生活艰辛,乡下电压极不稳定,父母往往在夜间到加工厂打米面。由于要加工米面的人多,父母常常要排队,打一次米面就是好几个小时,时常把五岁的我独自一人丢在家中。有时我一觉醒来,摸摸身边没有父母陪伴,就跳下床去找。虽然屋里漆黑一片,凭着本能也能摸到屋门口,往往大门已被锁上,我弄了半天也无济于事,门洞太小也爬不出来,只能从门缝里向外张望,呼唤了几声,却不见有人回应。回头看看,堂屋里黑咕隆咚,动画片《黑猫警长》里大老鼠吓人画面不时涌上脑海,我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想想那时的我,是多么的孤单与无助。

直到月亮升起来,明亮月色洒满庭前,哭累的我趴在门缝里,睁大眼睛痴痴望着,嘴里念叨着母亲教的儿歌:“月亮婆婆喜欢我,洒下月光把我摸,她走我也走……”仿佛母亲温暖的手抚摸着,心里顿时感到安全了许多。往往不等父母回来,我便枕着月色又沉沉入睡,脸腮上还挂着未曾拭去的泪珠……

银汉无声转玉盘,月亮是最懂人心的。你望着它,心中就平生出宁静与平和。幼时常听一首歌唱道:“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我却没有这样的“福利”。自打记事起,稻场中央的谷堆自然是高高的,像劳作的父亲一般让人仰望,然而农忙时节,一人当两人用,白天稻场打粮晒粮,晚上趁凉拉粮缴粮,小孩子也要当大人用,帮着父母看稻场就是必干的“活计儿”。

夏夜,我趁着月色,穿着凉鞋,点着煤油灯,就着凳子,一边看稻场,一边做作业。不经意间,一只硕大的葫芦蜂过来“凑热闹”,围着油灯上下乱窜,临走时还留下纪念——在我左脚大拇指上狠狠地蜇了一下,然后嗡嗡地飞走了。都说十指连心,脚指头亦如此。那种钻心的疼痛至今难忘,很多年想起来,脚指头仿佛还隐隐作痛。作业本顾不上收拾了,稻场自然也看不成了,我忍痛单脚跳着蹦回家,躺在柿树下凉床上痛得直打滚。看到左脚大拇指肿得通亮,当过赤脚医生的母亲找来酒精棉球消毒亦无济于事,一时束手无策。慈祥的奶奶说,农村偏方说用嘴吸出蜂毒,应该会好些,说完低下头就吮吸起来。奶奶对孙儿健康的关心,甚过关心自己。如今回想当年一幕,亦是百感交集,泪洒衣襟。只记得,那晚的月光从密密匝匝的柿叶间洒下来,细细的,暖暖的,是那样的温情,那么的慈爱!后来看稻场时,我再也不敢点煤油灯,只是躺在凉床上,静静地望着高高的月亮。此时,月光如水般温柔,照得稻场四周雪亮雪亮的、高高的谷堆雪亮雪亮的,连身边放着壮胆的杉木棒也是雪亮雪亮的。

挡不住夜色如水的诱惑,我走出家门,信步来到门前池塘边。月光灵动而轻柔,洒满了整个塘面,池塘里碧波微动,波光粼粼,晶莹剔透。如此柔情的月色,仿佛让清幽的池塘也有了音乐的旋律,有了禅的意境,随着夜空洁白云朵飘啊飘,鱼儿轻轻地探出脑袋浅浅地游弋,岸边一棵棵白杨树被风轻吹着,如熟睡的婴儿般喃喃细语。我的脚步轻轻,不忍踏碎月光的静谧,不忍打扰塘水的美梦。

少时的池塘,水也是这样的清,这样的静。少时的月光,也是这样的美,这样的柔。就在这样的月色下,有个少年,站在池塘边,对着一轮明月发出“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的誓言。“好男儿志在四方”,那时的我,心早已化作轻快的小鸟,希望飞到遥远的地方。

“呜……”一阵火车长长鸣笛声打断了我的思索,那“咔嚓咔嚓”是车轮压在铁轨上的声音,从4公里外墟镇上传过数重山,仿佛就在不远处,这又是何其的耳熟。那个少年,已然长大,随着滚滚打工浪潮,在那隆隆的南下火车上,透过火车车窗,瞧着圆盘似的明月直冲在山岭上,火车动月亮也动,耳边就是这火车隆隆的“咔嚓咔嚓”声。寂寥夜空下,一颗星星也不见,然而一轮明月远胜满天星斗,是那曾经熟悉的月光,是那不离不弃的月光,不会被凌乱的南下脚步践踏,更不会被疲累的思乡呓语惊扰,因为它总是指引着家的方向。

人生从来没有返程的车,月亮也永远东升西落,我们只有往前,追随月光,总能走出沼泽和丛林,总能穿越迷雾和乱象,总能翻越山巅跨过溪涧。我一直坚信,只要向前,义无反顾地向前,不折不挠地向前,就可以行走到故乡,故乡永远在那明亮的地方,在那片月色下。

寓居南国槎城多年,总喜欢在这样的夜色下,呆在阳台上,嗅着满架花香,静静地望着家乡的方向,独享这花前月下好时光。从家乡移栽的金银花静静地开了,花香四溢,那是金银花的香味,也是月光的香味。这时,你仿佛只要屏住呼吸轻轻地听,就能听到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月光与花之间交流的情话,又仿似缠绵的絮语,更如一曲感人肺腑的清歌。这样的月夜,有着不一样的柔、不一样的美,柔得入骨,美得静心。

我总在想,八年前父亲亲手移栽时,这株金银花定是接受到了月亮婆婆的旨意,懂得感恩,年年花香四溢,年年怒放如昔。所以,在槎城的每一个夜晚,我一闻到金银花香,总会想起故乡,想起老家的父母。有一首诗可见证:阳台上的金银花开了/午夜弥漫着故乡的味道/还有那童年的欢笑/这是一株从老家移栽来的/八年风雨没有洗尽/浓重的乡音/那些悄然奔放的笑脸/多么像我童年的小妹/在风的摇篮里安静入睡。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升得更高了,夜色更浓了,沉睡中的村庄见不到一丝灯光,更不见一丝烟火气。远处村道上,路灯已然熄灭,一束白光射来,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惹眼。哟,这么晚,还有夜行人。正想着,白光忽地转道进入村里,引起好一阵子的犬吠声,在空旷的村庄里传得好远好远。

鸡啼声四起,已是夜半三更时刻,一团乌云遮月,满地月光一时暗了许多。一阵夜风袭来,杨树叶沙沙作响,田间秧苗清香若有若无,我却再无荷塘月色般的闲情雅致,是因为这苍穹下的孤寂,还是因为这冷冷月色,小时候听的那些妖魔鬼怪故事更是一股脑儿涌上心头。这月光下长大的孩子已人至中年,却逃似的回到院里,掩闭铁门,听到房间里父母沉睡的打鼾声,夹杂着一两声咳嗽,心下才稍微有些释然。原来父母还是永远的港湾,即便已白发苍苍。陪伴在父母身边,即是人间天堂。月,如此恬静;夜,如此宁静;我,一如小时候躺在母亲怀抱中,沉沉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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