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雨
作者:骆海娟
凌晨四点左右下雨了,我被屋檐滴答滴答的密集雨声吵醒,然后听见父母起床去屋外收拾怕被雨淋湿的东西。我在三楼,父母在一楼,但在这寂静的深夜,他们的动响我都听得清晰。父亲说:“淋湿了就算了,不要出去外面了,那么冷。”母亲说:“冷就穿衣服啊,我很快就回来的,那些捡回来的柴被淋湿了还怎么烧啊?”就这样,两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跟年轻时一样,谁也说服不了谁,一个回到被窝继续去睡,一个摸摸索索地穿上厚衣服,去外面搬东西了。躺在床上的人自然睡不着,不用想父亲肯定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我既担心老母亲会不会滑倒,又觉得这样的雨夜出去搬移杂物的母亲,不就是小时候的那个无所不能、全身心为着贫寒家庭的母亲吗?记不清年少时有过多少淋雨的放学时刻,回到家可以烤母亲架起来的柴火,可以喝母亲煮的鸡蛋姜汤。尽管贫穷的日子没有特别丰富的食物与特别保暖的衣物,但在母亲的照顾下,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却仍能得到无数的温暖与香甜。此时此刻,我一边回忆着儿时,一边细心地听着母亲的脚步声,也听着搬移杂物的声音。没多久,这些声音就没有了,夜恢复了原来的宁静,于是,雨水落下的声音就更加清晰了。
这雨声淅淅沥沥没有停止的意思,我也没办法再入睡,便觉得不睡也挺好,就这样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安静地不受一丝杂念地听雨,也是一种独特的难得的体验。听着这雨声,我想起来很多关于雨的事情,我曾经深深地沉浸在余光中的散文《听听那冷雨》中,为作者描述的那诗意的、古典的、思乡的雨而久久沉迷;我也曾经在一个人的旅途中,在那西行的列车上,伫立在窗前看飞逝风景中的雨,为那掠过千山万水的雨仍不染纤尘地出现在眼前而激动不已;也还曾经在西安兵马俑博物馆前被瓢泼大雨包围,跟来自天南地北的远游者共同围困于一方躲雨,感受着世界的大与雨水中人类的渺小。这漫天漫地的雨雾,下在不同的地方,在不同的年纪,就有不同的感受。或许雨还是那样的雨,只是因为际遇不同,体验也不同吧。
比如今夜,在河源市龙川县龙母镇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小小村庄里,我在凌晨四点听雨,鸡、鸭、鹅、狗都睡了,我没有睡,而因为久居城市,这样的时光是越来越少了。拥有故乡的夜晚,就拥有了故乡更加隐秘的气息,更加深邃的久远的回忆。在这样的时刻,你可以顺着夜梳理出来的方向,找回年少的密码,看见生命初始的模样。然后,经过漫长又短暂、宝贵而特别的夜晚,你迎来了光明。鸡叫了,鸭、鹅扑棱着翅膀在争抢着母亲投喂的第一口美食。狗蹲在家门口,像一位智慧的老人,望着远方,也望着过往的行人,一声不吭,自带安详。多么美好的早晨啊,雨已经停了,雨水还挂在菜叶子上,挂在树枝上,也挂在茶花上。我羡慕起被雨水亲吻过的一切,也羡慕它们曾肆意地在雨水中撒欢。
我迎着晨光与寒冷的风走在湿润的乡间泥土上,任鞋子沾上了泥土,任裤腿被残留在草叶上的雨水濡湿。我呼吸着雨水清洁过的空气,像一个孩子似的,贪婪地、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我甚至想数一数一个花瓣上有几颗雨珠,想知道一棵长大的芥菜宽大的叶片上,究竟能承载多重的雨水。因着这场凌晨四点的雨水,又滋润了多少地里的根茎,唤醒了多少棵沉睡已久的新芽。一切,都是欣欣然的样子。
今天,排除一切外在的琐碎和干扰,我回到故乡,并竭力说服自己一定要在故乡住一晚。本来是想拥有一个光芒万丈的日出,没想到此番竟然收获了一个淅淅沥沥的雨夜,而这种难得的独特的体验,将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在我返回城市窝居的日子里,这雨夜里雨水奏响的旋律,会一直回响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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