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寻芳拱桥畔
寒窗苦读时,读到“半溪明月,一枕清风”,总感叹古人的清澈与智慧。一半是溪,一半是月,这溪水里流淌的莫不是时光的银子?想水的神奇,有如让公主苏醒过来的王子的吻,让失明姑娘明眸善睐的一口仙气,灵动着一个地方的气韵。如今羁旅岭南,在有溪水的地方总能看见村落,往往也会与石拱桥不期而遇。那石拱桥,在溪流之上撑起半圆的弧形,连接着此岸与彼岸,也让旅途多了亮点,尤其是那村落人家的炊烟横陈的水面上,倒映在塘中,如同淡淡的水墨画一般,久久不散。于是去水边,几乎成了旅途中一种不自觉的引诱。
如今的安贞桥。
暮春时节,行走黄塘,见河紫公路旁,矗立着一块石碑,上书“拱桥村”,旁边有安贞桥简介,碑记说百年安贞桥为海外侨胞爱国爱乡的见证,遂寻访一番。
一
读完碑记,举目四顾,山色葱茏,心下疑惑,眼前除了莽莽密林,哪有桥的影子?拾台阶缓步而下,先听到一阵潺潺水声,越往下走,水声越大,下到半山腰,见一石拱桥巍然两岸,如彩虹卧波般跨柏埔河,高大,硬朗。桥下不远处的陂头锁住一汪碧水,桥上游不远处一突出山头上有一座安贞亭,桥、山、水、亭,浑然如一体。此时淡蓝的天幕上,朵朵白云,舞动漂浮,舒卷自如。
站在桥面上,入目之处,“草色入帘青”,甚感惊讶,安贞桥虽已过百年,但桥上的石块全都是当年“衣衫”,没有一块是从别处“捡”来的,连一个补丁也没有,结实厚重,可见一斑。桥身则苔藓遍布,与青草乱石相伴。河畔长满了杂木,茂密可爱,跟水里的倒影相呼应,颇有点顾影自怜的意味。杂木中多泡桐,花开满树,形如喇叭,花色淡紫,一簇簇倒挂在树上,煞是好看。花瓣落入河面,飘落水中,鱼戏其下,不亦乐乎?潺潺河水,清澈通透,我见犹怜,将水草梳理成丝成线,轻盈柔软,忽左忽右悄然舞动,恰如美女三千青丝,丝丝柔顺参差披拂,却纹丝不乱。迷离而又生香,让人意犹未尽欲罢不能。
二
一阵山风袭来,凉意沁怀,清新无比,深缓地吸着如同过滤般纤尘不染的空气,让人顿感疲惫劳累的身心瞬间放松。桥的一头连接古道,直通向山明水秀的村落。古道旁,繁花点点,各色小花,红的、紫的、白的、粉的、蓝的、黄的,争奇斗艳。古道由石砌而成,有条石、块石、卵石,大小不一。石色有黑的、灰白的、青色的、暗红的,随意铺设,毫无章法,透露出建造者简朴用心。大多数的石头表面光滑润泽,暗泛光亮,见证了行人不尽的匆忙,镌刻下岁月的年轮和历史的沧桑。
忽地,一行清晰车辙映入眼帘,如刀刻般,像历史时空驻留。如果光着脚,我在想,让脚掌在这些刀刻般的辙迹上摩擦,那些让人趔趄的石子,是否能把时光的氤氲之气,从足心直透脏腑?天地交错,时光觥筹,千千万万的脚步踏行其间,白衣卿相,贩夫走卒,一朝朝,一茬茬,来来往往中,于地底深处,浸透了多少汗水和泪水?蓄积了多少辛酸和悲乐?
三
柏埔河,《广东舆图》云:“其源出鸡冠嶂,周回百折,众水注之,经梧桐山之前,又折而至江口入于东江。”当地县志记载,至清道光元年(1821年),县内永久性桥梁有14座。这些桥梁多为当地名流捐资或村民集资、献工所建,黄塘镇石拱桥即为其一。
客家有云,易涨易落山溪水。清朝时期,依山傍水腊石约(约,相当于现在的一个乡镇)的庙前村一带常发山洪,冲垮连接村外的木吊桥,这给乡民的生活带来了诸多不便。想这山上到处都有坚硬石料,何不修一座冲不毁的石拱桥呢!当地乡绅叶兆榴自告奋勇远赴南洋向侨胞募资修桥,后来其利用在南洋筹的钱,再加上乡邑的捐款,亲自督造建好石拱桥,并取名为“安贞桥”。
为不忘南洋侨胞捐资造桥,叶兆榴在桥头立碑以示纪念。叶宏泰是叶兆榴的曾孙,他记得,远在新加坡的叔父曾托回乡的儿子带话说,叶兆榴在南洋募捐时,当地华侨捐了不少钱。石拱桥造得十分用心,桥拱乱石筑成,但严丝密缝,桥面青石铺设,却经久耐用。建造安贞桥,当时也算是大工程,并没有官府专门拨款,耗费的银两并不是个小数目。华侨及乡绅出钱捐款造桥,得益者多是乡民,其所为者何?想这跨水架桥,并非为意境之美,应是出于家园情怀吧。有了安贞桥,乡民免于寒冬涉水之苦,免于雨后涨水通行受阻。钱财如水,来去无痕,安贞桥也让海外侨胞的爱乡之心有了安放之处,让家国情怀有了浅浅的印迹。
叶兆榴在紫金县志并无具体记载,其远赴南洋募捐造桥故事在乡民口中代代相传。叶氏在当地是望族,耕读传家为家训,有“崇勤俭以持家,耕者耕,读者读,居业不迁,深望后人思旧奋”之说。民国初年,紫金县最有文化的九位老人,仿效白居易组织的“香山九老”,组成“九老诗社”。叶兆榴就是其中之一。安贞桥畔也留下了九老吟风赏月的轶事。
四
安贞桥已历百年,至今仍巍巍如昔,海外侨胞捐款修桥的爱国爱乡的情谊,至今仍留在当地人们的口头上,刻在人们的心里,一代传一代。安贞桥见证了拱桥村沧桑变迁史,自始至终与拱桥村村民相濡以沫,唇齿相依,如同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一般。柏埔河上自从有了安贞桥,拱桥村人就有了回家的路,也就有了归宿感。哪怕飞得再高再远,哪怕身处海角天涯,这里,是永远的窗前明月光,是永远不变的牵挂。
自小读着“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游子,说起老家的桥,总会眼泪汪汪,还会心头疼一疼,热一热,故乡如根脉般深深扎根在他们心中。每每看到石拱桥,我总会想起家乡的石拱桥,总是会想起故乡的山山水水,走的路再多,永远也走不出家乡的视线。每当落日余晖把水面铺满,乡民从桥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山风与人一路往前。走累了,便靠着栏杆休息一会,坐听涛声到黄昏,沉醉山川空旷,再漫步在古道上,吟诵一曲“小桥、流水、人家”,成了开心的饭后锻炼。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拱桥?今春看又过,何日游子归?
夜梦拱桥,思绪恍惚,仿佛回到百年前,古桥,古道,西风,长亭……桥畔,两岸人家三三两两,零零落落;青山重重叠叠,起起伏伏。月上柳梢头,独倚桥栏,听那潺潺河水,宛如安贞桥在低语,她想告诉我什么?她又想和我说什么?或许是让我折一只纸船,顺着柏埔河,汇入东江,直到大海,到南洋,让这只纸船捎去家乡风雨桥的消息,捎去家乡山乡巨变的喜讯……
作者:张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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