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路上的修行
最近,有一位在深圳市某单位退休的阿姨在朋友圈经常点赞我发表的文学作品,她是我们家乡人,素不相识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添加了我的微信。通过微信交流,她爱好文学,赞叹我的文学作品已达到了很高的水平,问我是什么学历,从事什么行业。我坦言回答:我是初中毕业,高一就辍学了。她为此甚是惊叹,并问我是怎样自学成才的。
阿姨的这一问,叩开了我思忆的闸门,把我又带回到那段苦难的炼狱生涯。
俗话说:一失足成千古恨。我背负无期徒刑被遣押到大西北的时候,面对戈壁的荒凉、气候的恶劣、生活的艰苦和疾病的折磨,曾经绝望过,欲破罐子破摔一死了之。当我在人生最绝望的时候,是监狱的狱政科长王华玉警官,多次来到我的病榻前,亲人般对我嘘寒问暖,他的关心和爱,温暖了我这颗灰灰冰凉的心。那是1996年秋,我患上了胃神经官能症,食之即呕,骨瘦如柴,双腿肌肉萎缩,瘫躺病床。王华玉警官每次来看望我都会蹲下来亲手拉起我的裤脚,像医生般仔细观察我的腿,并扶着我站起来,鼓励我要多锻炼,并经常给我送来一些报纸和杂志,劝我多看看书报。
由于我的视觉模糊(出狱后才知道是视神经萎缩),看不清书报上的蝇头小字而无法阅读。我们分队的卢志荣队长去参加兵团劳模表彰大会,他从乌鲁木齐市给我带回了一块放大镜。他说:用放大镜把字放大,可以看书啊。于是我就拿着一柄放大镜,像考古专家一样把书报上的字放大进行阅读,如饥似渴地阅读。秉着一柄放大镜,我看见的不仅是文字,我看到的是对新生的希望啊!
兵团监狱局有一份《新生》报,农三师监狱局有一份《叶河新岸》报,我们图木休克监狱有一份《引航》报,不过,前两份报纸都是用人工刻板,用蜡纸印刷出来的,是最原始的报纸,但就是这些报纸让我找到了追求新生的方向。因为监狱里每个监区要组建一个通讯组,写宣传报道。王华玉警官对我们的监区管教说,“朱智勇的字写得好啊,让他也学学写通讯稿吧,如果见报刊发了,有奖励的,也可以记功减刑啊!”就这样,我开始拿起笔试着写,像小学生写作文一样,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握笔如杖的我像小孩蹒跚学步。我在方框的格子上向前爬行,一步一步地爬,一笔一笔端端正正地写,因此我也学会了端端正正地做人。正如我的这首《写稿“五字经”》:字迹忌潦草,方格要框牢。写字如做人,端正姿态高。卷面重礼貌,切莫铅笔抄。一笔不可苟,标点莫乱糟。汉字多繁简,生字别胡掏。汉语多同音,别字毋混搅。抄打莫马虎,成稿仔细校。格子爬行苦,灵丹治浮躁。踏实写人字,练笔冶情操。埋头追《新生》,灯下促改造。(注:原载兵团《新生通讯》报2008年8月20日。)
我投出的稿件要经过监狱审批,经过管教的修改,很快就被那些报纸录用了。当我第一次看到那些用人工刻蜡印刷出来的报纸上有我的名字时,我不知有多激动,尤其是第一次在《新生》报上刊出了一块“小豆腐”,让我高兴得彻夜难眠。《新生》报是兵团监狱局主办的省级内部报刊,每周一期,何况兵团有上百个通讯组,投稿数量是不少的,可见,能够在“寸土寸金”的《新生》报上刊发一篇文章并非易事。在《新生》刊发一篇奖励5分,满10分记功一个,全年在《新生》报上刊发6篇文章,可评为兵团级优秀通讯员,记功一个。于是,为了记功赎罪减刑这个目标,我不停地往三家报纸投稿。在我的《炼狱文集》里有一篇《泥牛入海》,就是写我投稿的经历,我投出的稿件每月有30多篇,但只求全年在《新生》刊上几篇,那就很了不起了,所以我有这样的耐心和信心,哪怕稿件“泥牛入海”也要坚持,更要发奋。
小时候,奶奶经常教我唱客家山歌,那些客家山歌就是最纯朴的诗歌,应该是我的启蒙教育了。上中学时我很喜欢写诗。在狱中,诗歌又激发了我的兴趣,为了写诗,我经常半夜三更盲摸写字。因为监舍是统一关灯休息的,关灯后不能随便起来走动,灵感来了时我就趴在床上,借门窗外暗淡的灯影,盲摸盲摸地写,翌日再整理修改,我很多诗都是这样盲摸写出来的。
我在狱中生病的那几年,除了写稿就是读书,如饥似渴地读书。先哲说:知识是文明进步的阶梯,愚昧是一切罪恶的根源。通过不断读书,用精神食粮来充“饥”,让我对人生有了更深的悔悟,对新生有了更明晰的希冀。
当我在书报上看到列宁在狱中用“牛奶墨水”坚持写关于革命的书、司马迁被处宫刑后写出了千古绝唱《史记》、林则徐被充军流放新疆过天山时吟出“天山万笏耸琼瑶,导我西行伴寂寥。我与山灵相对笑,满天晴雪共难消”……他们的灵魂像一盏盏航标灯,将我秽色的灵魂渐渐照亮,激励我一步一步爬向光明。
宝剑锋从磨砺出,通过不懈努力,2005年我终于被评为兵团《新生》优秀通讯员,此后每年都评上兵团优秀通讯员,成了监狱通讯站的骨干成员。我们监区有育新学校,因此,我也当上了学校的教员,同改们和一些警官都称呼我“朱老师”了。
自从2000年在《华夏文学》报发表一首《怀思虎门》后,我努力叩开了中国文学的门,全国各地的文学报刊的约稿函纷沓而至,每月有10多封信,多则有30多封,信函上都写着“朱智勇先生收”。因为我留的地址是新疆巴楚县××团×中队(五监区的前称),不知情的,一看这来信地址还以为我是个当兵服役的呢。当我坦白了囚徒身份后,没想到那些编辑老师们不但不歧视,反而更加关心鼓励我。他们写信鼓励我,且在信函上写“朱智勇先生收”。这“先生”之称的尊重,于我而言是一种莫大的鞭策和激励啊!
因为爱上文学,我的人格得到了尊重,我的文字得到了社会的认可,我的人生得到了扭转,得以提前释放出狱,重新开启人生崭新的篇章。至今,我已写出了六部著作,是文学让我的灵魂蜕变、化蛹成蝶,未来,即使至耄耋之年,我都会在文学路上坚持攀爬,如苦行僧般修行到终老,深信终有一天,我留下的字墨会燃成一烛高炬,照亮更多迷途的灵魂。
作者:朱智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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