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母亲幼年时期跟随外公和外婆在广州生活。母亲六岁时,小日本鬼子轰炸广州,战乱中,外婆带着我母亲与外公走散,外公从此杳无音讯。
外婆带着我母亲从烽火连天的战乱中,逃亡到河源偏远的立溪村生活。外婆没有能力供我母亲上学,母亲与外婆相依为命,每天跟着外婆起早贪黑地干活,小小年纪已懂得了生活的不易。
多年后,外婆跟本地一孤身男人结了婚,这男人贫困潦倒。外婆是外地人,又带着女儿,也只好嫁给这样的人,好歹有一个男人,不会孤儿寡母受人欺负。外婆婚后生了一个女儿,贫穷的家更加贫穷了。
母亲无论严寒还是酷暑都要跟着大人出去干活,有点吃的都要让给妹妹吃,母亲是在饥寒交迫中长大成人。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新中国处于贫穷落后的时期,几乎每家每户都不够粮食,母亲生了八个孩子,可养大成人的只有我和三个哥哥,那种生离死别锥心的痛只有母亲才能体会。
母亲一生经历了几次搬迁,第一次是建新丰江水电站时,迁到一个特贫穷的地方漳溪。一家人在那艰苦地生活了十年,我是在那出生的。那时是集体劳动,母亲每天既要做家务、照顾孩子,又要到生产队里劳动,十分艰难。
我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这无疑让贫穷的家庭雪上加霜。我患哮喘病,夜晚躺着无法呼吸,每次生病都是母亲抱着才能入睡。母亲总要照顾生病的我,无法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劳动力少了,每年生产队分的粮食也很少。母亲为了让我们四兄妹能吃饱些,只好没日没夜地干活,母亲一辈子就像干了两辈子的事。
母亲在自由地里种了一些农作物作为家补,常常吃晚饭时,我都是趁着夜色来到菜园里叫母亲吃饭,月色下,母亲手中的锄头一上一下不停地翻动泥土。母亲总是说:“你们先吃,我还要把这菜地锄一遍。”我们几兄妹常常把饭菜吃得所剩无几,母亲回来只吃一点残饭剩菜。
我经常半夜里饿了,吵着母亲要饭吃,家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充饥,母亲唯有摸摸我的头:“睡吧!阿妈明早给你煮鸡蛋粥。”母亲把家里仅有的一点鸡蛋都留给我吃,即使她的身体很虚弱,也不舍得吃一个。
那一年,四十多岁的母亲怀了双胞胎。母亲营养不良,浑身都水肿,孩子不足月就出生了。让人痛惜的是,一天半夜里,才出生几天的双胞胎孩子夭折了。母亲抱着停止了呼吸的孩子呼天唤地:“我可怜的孩子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母亲那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在深夜里格外凄惨,我在另外一张床上吓得直哆嗦,那年我七岁。
我没见母亲闲过,每天天没亮,母亲就起床干活,家里家外忙个不停。我生病时,母亲整夜整夜抱着我,白天依然要外出干农活。我的童年、少年几乎都是在疾病中度过,母亲一直陪着我跟疾病作斗争,关怀备至。
母亲经历第二次搬迁是在我八岁时,我们在漳溪确实无法生活下去了,人口众多而土地贫瘠,每年所分的粮食都不够一家人半年所需,父母和库区的其他移民一样,又搬回新丰江库区生活。父母在库区里生活也很艰难,没有田地,只好靠开荒种茶树、种果树、上山砍树木来维持生活。
父母把砍来的杉树加工成一片片的木料,每一片大约两公分厚,五六公分宽,一丈二尺长,加工这种杉木是纯人工劳作。那时农村盖泥砖房子,就是用这种木料做屋顶支架的桷片。父母在室外搭一个木架子,一人站在木架子上面,一人在木架子下面,把杉木固定在木架子中间,两个人用一把跟人差不多高的大锯子,一上一下拉动锯子,慢慢地把杉木锯成一片片的木料。站在上面的人需要很大力气才能把大锯子往上拉,母亲在下面不仅要用力往下拉锯子,还要仰着头,而且弄得满身都是木屑,汗水沾着木屑,浑身奇痒难受。
父母把加工好的一片片的木料捆绑好,挑到几十公里外的地方去卖掉,那几十公里是崎岖不平的山路。父母挑着一百来斤的木料要走六七个小时才能到达,而且要在夜里行动,父母胸前挂着手电筒,肩上挑着重担,在微弱的灯光中,一步一步地走完长长的黑夜,一夜下来,肩膀又红又肿,双脚也磨出一个个水泡。他们白天不敢出发,怕被护林员看见,因为库区是禁止砍伐树木的,可是他们没有田地,当时为了生存,只好偷偷地做如此艰难的活儿来维持生计。
我十二岁那年,肾病、肝病、哮喘病一起来袭,我几乎奄奄一息。母亲生怕我也会像那几个孩子一样夭折,带着我四处求医,就是不见好,最后翻山越岭去找民间的土医生。也许是母亲的勤劳、善良和爱感动了上天,我真的慢慢好了。
母亲的善良是有目共睹的,那时在生产队里,每户人家每年要上缴有机肥料给生产队。有机肥料也就是自家猪圈里的粪便,可是只是猪的粪便就没有多少,大家都会放一些草料在猪圈里,草料经过发酵也是不错的肥料。可是很多人还往猪圈里放泥土,这样肥料就有重量了,这样的有机肥料只有重量没有质量,一百斤肥料当作多少工分来记,粮食是按照工分来分配的。母亲从来没有往猪圈里放泥土,母亲认为,如果人人只顾着骗生产队里的工分,那么生产队里的庄稼就没有好的肥料,庄稼又怎么能有好的收成呢?
母亲古稀之年,还经历了人生的第三次搬迁。政府要保护新丰江库区的水,库区里大部分人都要撤走。为了万绿湖那泓碧绿的湖水,库区的移民三番五次地流离转徙,他们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母亲也是其中一员。
母亲的晚年过得让人心酸,八十多岁的她还常常拄着拐杖捡废品卖,她总想着儿女挣钱辛苦,能帮一点是一点。母亲在困境中有着坚强的意志与一颗善良的心,为儿女呕心沥血,劳累一生。
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何曾想过匆忙的脚步早已追赶不上母亲老去的速度?在我想好好孝敬母亲时,母亲已不在,如今再多的笔墨,也难表达心中那份后悔和遗憾。
作者:李美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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