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脚
母亲的脚很丑。十个脚趾的骨节高高鼓突,像驼峰一样;各个脚趾你东我西地叉开,好似变了形的鱼叉;粗大的脚孤拐(大趾和脚掌相连突出的地方)朝下伸突,似趾非趾地像个怪物;脚掌上老茧叠新茧,如被洪水冲刷过的泥土坡上的沟沟坎坎。
母亲的脚并不是天生的丑。据外婆讲,母亲小时候的脚和别的小姑娘的脚一样纤细娇美。后来母亲长大成婚,生儿育女,生活的艰辛使她的脚吃了很多很多的苦,渐渐地变得越来越丑了。
我的童年时期几乎没有看过母亲穿过鞋。无论春夏秋冬,不管上山砍柴、下田种地,还是上街赶集,都是打赤脚。初春的一天,寒风细雨,母亲背上驮着不满一岁的小弟弟(用长布带绑着),肩上挑着上百斤的一担粪桶,艰难地走在泥泞的田埂上去给秧田施肥。田埂又小又滑,母亲超负荷地走在上面如同走钢丝绳一般,两腿猛烈地颤抖着,身子不住地摇晃。为了不致滑倒,母亲每前进一步十个脚趾都紧紧地弯曲着,像钉子一样深扎在泥土里,在她走过的田埂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趾印。长年累月,母亲的双脚就这样在生活的道路上艰难地行走劳作。
记得我上小学5年级时,有一次我和母亲上山砍柴。返回时,母亲挑着一担100多斤的柴在前面走,我挑着两小捆柴在后面跟着,刚走到山脚下,母亲突然“唉哟”一声跌坐在地上。我忙放下柴担奔过去,见母亲弯着腰咬着牙,用两个手指甲在拔深扎在右脚底上的一根刺。折腾了好一会,终于把有米粒那样粗、2厘米长的刺给拔出来了,尖利的刺带出了滴滴殷红的血。我焦急地问:“阿妈,很痛吧?”母亲强露出一丝微笑轻轻地摇摇头:“不要紧,一会就不痛了。”说着随即摘了几片嫩草叶,在手掌上搓揉成团,接着用草叶团擦了擦伤口,站起来又挑起沉重的柴担上路了。
在寒冷的冬日里,母亲照样赤脚踏着冰霜上山下地干活,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冰霜雨雪把母亲的脚冻裂开了。两只脚后跟都有好几道几厘米长的裂痕,皮肉向外翻,里面渗着血,就像一条条血沟。母亲在白天全副精力都在艰辛劳作之中,顾不上脚上裂痕的疼痛。到了晚上,那血沟钻心的疼痛常使她辗转呻吟,彻夜难眠。后来,母亲想出了一种奇特的减轻疼痛的办法:用蜡烛燃烧时淌下的油滴进裂痕血沟里,直到把血沟填平(烛油滴进去一会冷却凝固),母亲说这叫“以痛攻痛”。于是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便成了治疗母亲脚痛的“大夫”,每天晚上睡觉前,我们爬上床拿着点燃的蜡烛让烛油准确地滴进母亲脚上的血沟,我看到每当一滴滚烫的烛油滴进血沟里时,母亲都要咬一次牙,等到所有的血沟都填满了烛油时,母亲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密密的汗珠。这种奇特的治疗方法的确有效,每晚经过这般治疗后,母亲脚上血沟的疼痛便大大减轻,睡觉也就安稳多了。
斗转星移,我们几个兄弟姐妹都长大成人了,都有钱给母亲买鞋,母亲再不用打赤脚了,可是母亲双脚的“丑”却已无法改变了。多少年来每次回家,出于一种难于言喻的心理驱使,我都要久久地端详母亲的那双脚,这时,一种至圣至爱的感情在心中升华:呵,母亲的脚分明是世界上最美的!
作者:陈国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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