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樟坑里的岁月与伯父的笃厚人生

樟坑里,这个满是刘姓人家的家园,坐落在牙沙嶂山脉之下。山脉蜿蜒,树木葱茏,那曲折起伏成寨东寨(山名)身姿再延伸下来,温柔地孕育出一座新客家大围屋。这座围屋建成于上世纪60年代,三栋两杠的布局,宛如岁月精心勾勒的画卷。中间三横栋,两旁各一纵栋,像是亲密相依的兄弟。上天井与下天井,分别镶嵌在上横栋与中横栋、下横栋与中横栋之间,恰似围屋的眼眸,倒映着日月星辰与人间烟火。

三横栋的正中,上中下三个大厅依次排列,像是岁月的长廊,承载着家族的故事与记忆。每个中间大厅两头,各有一个厅与纵栋相连,构成六个侧厅。中间大厅与侧厅相连处,是三个正间,而纵栋里则安置着厨房和浴室,那里是生活的温暖源泉,炊烟袅袅,水汽氤氲。

二十多户人家,就这般散落在围屋的各个角落,房间间杂而开,大人们说,这是福分均匀的模样。这座新屋,承载着大人们从对面四五百年老屋搬来的希望,没几年,我们这群小生命如春日的新芽,在这里陆续诞生,喜悦的气息弥漫在大屋的每一寸空气里。

石头墙脚,沉稳地托举着泥砖的墙身,木瓦盖的屋顶像是岁月的庇护,夯实的黄泥地板上,印刻着赤脚人们的足迹。鸡狗猪也时常闯入,与人们共享这一方天地,和谐安详,宛如一幅田园牧歌的画卷。

秋收过后,围屋便成了我们小伙伴的欢乐天地。有的玩泥巴,将童年的幻想捏进泥团里;有的到百埂口小河挑水,清澈的河水映照出我们纯真的笑脸;有的帮父母在田间地头劳作,小小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很长。当黄昏的霞光轻柔地洒在屋后浓绿的树枝和屋顶时,大家便像归巢的鸟儿,各自回到厨房灶头,用柴草烧水。火舌舔舐着锅底,水汽升腾,那是生活的温度。水烧热后,便提着半木桶水,抢先去占那共用的浴室洗澡,要赶在大人回来前洗好,像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推开厨房门,小锅木盖上用报纸包着的一小包东西,总是让我心跳加速。我知道,那是阿爷(我的伯父)从工作单位给我们带回的礼物,或者是甜蜜的糖饼,或者是大山楂水果,每一次打开,都是一次惊喜的冒险。我喜出望外,迅速烧热洗澡水,洗完澡后,便拿着一两块糖或饼,跑到大屋门坪去逞威风,与小伙伴们分享。饼用手掰点,糖用牙咬一小块,每人不能接受两次。剩下的,便是我们慢慢品尝的甜蜜时光,那糖甜在心头,回荡着……

伯父,是我生命中的暖阳。他身高一米七,体形干练,一身泛旧淡灰色中山装,穿在他身上却别有一番风采。他两眼有神,碰上人总是脸带笑容,亲切可敬,仿佛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能在他的笑容里找到。那时,堂兄姐弟会叫我到他家吃晚饭,这是我独有的待遇,父亲都没有。吃面粄、米粄酿豆腐,偶尔还有鸡肉,伯父伯母总是把最好的往我碗里送,我总是大饱口福,那是家的味道,是亲情的味道。

晚饭后,伯父会来我和父亲同住的房间找父亲聊天。他会看看我做的作业,慈祥地说:“阿秉读书好认真,写的字好端正!”那言语里的鼓励,像冬日里的炉火,温暖了我的心房。不久,本姓的阿爷阿叔堂兄伯弟都过来,小小的房间一下子坐满了人。他们一边卷着伯父的烟丝抽烟,一边谈论农耕、产品收成和建房的事,伯父也会讲讲他工作的事。

伯父叫刘富安,他的一生,是传奇的一生。1924年,他出生在对面客家围龙老屋,那是伯父父亲那辈及上辈人的出生地。据说,伯父和父亲共有七兄妹,然而,命运却十分残酷,四个未成年的弟妹相继夭折。在伯父16岁、父亲7岁、姑姑才3岁时,祖母便离开了人世,从此,三兄妹与祖父相依为命。

临近解放时,家境稍有好转,祖父无论多艰苦,都供伯父上私塾,请武术师父教他学武功。伯父在知识与武术的滋养下茁壮成长,同时,他也接受了共产党组织的教育。在牙沙嶂战斗中,他主动帮助游击队抢占有利山头,为胜利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新中国成立初期,伯父凭借着自己的文化、威望,被选为我们小乡(现在的村委会)第一任乡长。有了一点点工资收入后,他便让父亲插入小学四年级读书,后来父亲因基础差在初中二年级就辍学了。父亲有了一些知识,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人生道路。

伯父是一名忠诚的中共党员,一位令人尊敬的老干部,于1979年冬退休。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始终与农民打交道,对农民有着深厚的感情。他相信群众,依赖群众,走群众路线。他讲话富有磁性,总能激发群众的热情,挑动广大人民的积极性。在组织群众开展造桥修路、农业生产、兴修水利、水稻庄稼除虫灭病时,他总能让场面热火朝天,气氛高涨,一切都开展得有声有色。

1970年,县里在东江河干流近县城建设尼龙坝(现在的“枕头寨”)水电站,需要成千上万名体力健壮的进步青年。时任义都公社党委副书记的伯父,带领两三百名义都青年投身到这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战斗中。当时条件艰苦,机械落后,主要靠人工劳力。上班时,小张的脚蹭破皮肉,伤口发炎化脓,伯父得知后,亲自挖来草药捶烂帮他敷,每天为其换药,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小张很快恢复身体,重新投入工作。几十年过去了,伯父退休多年,小张到珠三角工作,走上领导岗位,但他不忘伯父的恩情,多次打听伯父的下落。当找到伯父时,伯父对小张的印象早已淡忘,他就是这样一个不求回报的人。

伯父还曾救过一条人命。在建尼龙坝水电站时,他几次路过一村民家门口,看见一个男青年总是坐在大门石墩上,身瘦如柴,低垂着头,没精打采地注视着行人。伯父看出他是生病的样子,便上前询问。男青年说:“医生说我得了怪病,时日不多了!”伯父凭着武术师父教给他的药方,找来草药给他煲水喝,他的身体奇迹般地好转,渐渐得以治愈。四十多年过去了,当年伯父领导的一位知识青年回想起这段如火如荼的经历,到水电站旁边去走访居民时,看到当年被伯父救治的人仍然健在,已经八十多岁,嘴里还念叨着“感谢他”。而那时,伯父已不在人世。

伯父不但在农村工作中表现出色,在工业生产方面也成绩斐然。上世纪70年代中期,伯父进县城工作,担任县工业局副局长兼县松香厂厂长,他抓松香生产不放松,产值连年增产,业务发展到周边省份,受到上级领导好评,甚至得到国家农林部赞誉,农林部还指定伯父到北京介绍松香生产工作经验。

伯父退休后回到农村老家,三栋两杠围屋成了他的居住地,党组织关系也迁回本村支部。正值全国掀起改革开放初期,农村土地实行承包责任制,伯父带头开荒,种植油茶、柿子树和香蕉等,走发家致富路,还在村和镇里作经验介绍。期间一些知识青年到珠三角劳务输出,所在的经济合作社主任(村民小组长,原来是生产队队长)一度空缺,伯父主动担任,并选为镇党代表、镇人大代表。

临近春节,伯父组织我们刘姓人成立瑞狮团,训练出一支出色的舞狮队。在锣鼓的旋律中,伯父表演武术,虎虎生威,一招一式都折射着中华文化和智慧。春节时,他带领舞狮队到外村、外镇、外县去交流表演,增添了节日欢乐气氛。

上世纪90年代末,伯父随儿子迁到县城租房居住生活。我在镇里工作,家也住进了县城,离伯父不远。那年,伯父快八十岁,接送孙子上学时大腿骨被搭客的摩托车撞断了,卧床不起几个月,我去看望他好几次,看他总不见好转。

“阿爷,不是交警认定由开摩托的负全责吗?他有没有拿钱给你医治?你该去住院,不住院怎么会好?”我坐在他床边跟他交谈。

“他两公婆(夫妻)带了鸡来看我几次,他是农村的,不困难不搭客。”伯父为他解释。

“他去借钱也要承担你的医疗费呀。”我以法律的观点说。

“他上有老下有小,也要生活,不容易。”伯父为对方考虑。又接着说:“阿秉,你要记着党和人民的事,不用记着阿爷,阿爷的脚会好!”

那一刻,我的眼泪簌簌流下,再也说不出话。

伯父的一生,是笃厚的一生,是为人民服务的一生。“为官应立公仆志,从政最贵爱民心”,伯父用他的一生,诠释了这句话的真谛。

作者:刘秉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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