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粉伯
一群领导叫人扛了几箱清凉饮料,到街 边的工地慰问高温下作业的民工。我和杨 哥扛着长枪短炮,跟前跑后,上串下跳。为 了不同角度抓拍领导给民工发饮料的精 彩镜头,我这个实习记者紧张忙乱得汗流 浃背,口渴难耐,也想得到一瓶饮料。当 然,不可能领导发的,我们可随意拿,只是, 纸箱空空如也——已发完了。杨哥也没拿 到,还有一些随从手中也没有,可能拿到了, 让给领导了。
我实在渴得不行,趁不忙时,跟杨哥说 了声,便去附近店铺买水喝。还未到店铺, 发现前边有一卖凉粉摊档,围着好些人,有 老人、小孩,搬运工、建筑工、环卫工等,有站 着的,也有蹲着的,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喝 着凉粉,畅快淋漓,汗津津的脸在烈日下如 花绽放。哈哈,凉粉,也是我的最爱。不买 水买凉粉好了,凉粉又好吃又解渴,还可祛 我昨晚吃烤鹅的火。
我挤进人群,一看,惊喜又愕然。摊前 竖着个牌子:免费凉粉。摊主竟是凉粉伯。
高中三年,我吃过凉粉伯的凉粉不知多 少了。我们学校在城郊,凉粉伯的家就在学 校旁边,不知何时,他做起了近水楼台的生 意——每到放学,他准时出现在校门口卖凉 粉。他姓梁,又是专卖凉粉的,岁数也超半 百了,所以大家都叫他“凉粉伯”,叫得跟凉 粉一样甜。他总是笑眯眯的,眼睛在笑,连 密密的皱纹也在笑,笑得跟弥勒佛一样。当 时卖凉粉的有好几个,但我们就爱买凉粉伯 的。凉粉伯不仅态度好,凉粉也货真价实, 好吃。据说是祖传秘制,主料是仙草,这个 我们学生也知道,但里面加什么辅料,我们 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比别人的好吃。有人 说,他的好吃是因为糖,不是糖精,而是冰糖 水加蜂蜜,甜得纯正,温润爽滑,黑中透亮, 软而不烂,比水果冻还好吃,吃了还想吃。
那些夏季,我天天跟凉粉伯打照面,有 时买一杯,自己的,有时买十几杯,舍友的。 这十几杯中,有一杯是凉粉伯特意送我的, 还说阿妹辛苦了。看凉粉伯在学校生意那 么好,我曾好奇地问他周末和暑假是否在街 上卖。他说不,要种田。
可现在,是暑假,正是农忙,凉粉伯怎么 有空到街上来了?而且,还是免费凉粉。他 唱的是哪出戏啊?真搞不懂。
“凉粉伯,还认得我吗?”我脱口就问。 “哟,阿妹,来来来,吃凉粉。”凉粉伯舀 了一杯递过来,满脸笑容。我也不知道他认 不认得我,在学校,他对女学生都叫“阿妹”, 对男学生都叫“阿弟”。
管他认不认得,大方接受就是了。刚接 过,后边跟上了一个跟我同在工地的领导秘 书,没想到他也跟我一样口渴难耐,一样爱 吃凉粉。他对凉粉伯说:“来五杯凉粉,打 包带走。”
“带走不行,只能在这里吃。”凉粉伯说。 秘书一愣怔,说:“我给你钱,我是带给 其他人吃的。”
“我不要钱,只能在这里吃。凉粉很惹 苍蝇,吃完及时扔到这个垃圾桶,别弄脏这 个干净的小城。”凉粉伯指着身边的垃圾桶 解释,仍满脸笑容。那是个像家用水桶的垃 圾桶,带盖的。
秘书尴尬极了,说了句“不要了”,悻 悻走了。
我也很尴尬,我还想着带一杯给杨哥 呢。但对凉粉伯又肃然起敬。
“凉粉伯,您的凉粉货真价实,在这里卖 肯定很赚钱,怎么做起免费生意了呢?怎么 又不种田了呢?”我突然想起四年前我读高 中时问他的话,好奇心再次萌生,更主要的, 我无法相信,世上竟有有钱不赚的人。
“没田可种啦,被征收了,得了一笔赔偿 款,最小那个小孩也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了, 日子宽松了。当然,平常我还在学校卖,只 是暑假做免费的。看农民工如此艰苦,我不 忍心卖钱。只要他们想吃,我就开心。” 凉粉伯,真的很开心的样子,那笑容,如 风中摇曳的黑牡丹,豆大的汗珠在花蕊中一 颤一颤的。
我拿出手机对着他要拍拍,想晒到我朋 友圈去,或写成新闻,放到我实习单位—— 县电视台进行报道。没想到他急了,连连摆 手,别,别,千万别,送杯凉粉嘛,不值一提, 我只是图个乐而已。
回去我把凉粉伯的事迹告诉了杨哥,征 求他是否报道。杨哥说,三年前他都在街上 给市民赠送凉粉的啦,当时我跟你想法一 样,可他怎么也不让我报道。还是尊重他的 立场吧,别让他的快乐变成烦恼。
我似乎心有不甘。第二天,我去原地找 他,却发现他不在那里了。问街坊,说他到 乡下赠送去了,说他每天在不同地方搞赠 送,为了让更多人吃到他的凉粉。
■钟小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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