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打是我们乡下人的俗语，意即 学拳，练武

我们村子好几百号人，同一个姓 氏，而较有名的教打师傅就有两三 个。人家说，那几个教打师傅都有自 己的绝招，他们都不干农活，平时不 是在村子里开馆授徒，就是被外村人 请去教人学拳。但是教打师傅们从 来不收女徒弟，严格遵循传男不传女 的规矩，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 不会轻易传授绝招，哪怕是最忠诚、 最得意的徒弟。为什么这样做？一 是担心教会徒弟打师傅，二是教打师 傅本身就是一个职业，要靠自己的武 艺换酒喝，混饭吃。一般情况下，教 打师傅的绝招最后会传授给儿子，当 然，那得在自己临终之前，不到最后 关头，不会轻易传授最厉害的招术。

小时候，我曾随同堂伯父去看过 授拳开学仪式，看别人练拳。堂伯父 是个老文化人，上个世纪的40 年代 上过中学，通晓“家礼”，毛笔字写的 特好，村中有红白喜事都请他去写对 联、请柬之类的，当然，教打师傅开馆 授徒，也不例外会请我堂伯父去主持 仪式和写对联。

开馆仪式一般都很隆重。地点 选在村中的祠堂里，在上厅照壁的中 间位置，立一个牌位，上书“天地君亲 师”，牌位两旁，贴上一副对联：“拳 有高低三步接；棍无情义一时间。” 看对联的意思，就让人感到师傅的 功夫很厉害。

仪式开始，首先要进行拜祭。只 见堂伯父右手拿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左手抓一只大公鸡，从上厅沿着天井 边上走一圈，然后回到上厅，面对“天 地君亲师”的牌位，口中念叨着，之后 干净利落的一刀，将公鸡的脖颈一 割，鸡血滴在地上，站在牌位前的徒 弟们跟着师傅对着牌位鞠躬致礼。 礼毕，师傅还要对新收的徒弟们教导 一番，强调练武是为强身健体，学拳 用来防身，学拳出师之后，不能争强 好斗，不能欺侮弱小，威吓他人。

尊师仪式之后便开始教拳。由基 本功开始，先学站马步，前弓后箭，重心 下沉，别人用尽全力推你而不会后退跌 倒。师父说，“人要打特（桩），身要扭 篾”，马步要稳，身体要灵活。学习基本 功之后，接着才是教套路、散手，最后是 教授棍术。

我们村当时最有名的教打师傅 名叫昌波，按辈分我应该叫他叔公。 近一米七的个子，不胖不瘦，长得挺 精神的。昌波叔公本来与我们同住 一个村子，老屋相距不过几十米，只 是在建国后农村实行土改政策，他家 分得周刚如的3 间地主屋，于是搬到 离我们村5 里外的“翻身楼”居住。 小时候我见过他几次，认得他。因为 我与他最小的儿子是同班同学。一 次他儿子突然生病，他到学校来背儿 子回去找医生看病。他刚背着儿子 出了教室门，便有认识他的同学在旁 边说，他就是有名的教打师傅，功夫 厉害，还会点穴，如果得罪了他，被他 点了穴，你就会在毫不知情，也没有 知觉的情况下死去。同学的话让我 们对教打师傅既羡慕又害怕，心想教 打师傅得罪不得，万一被点了穴就死 定了。就连我们的同学，昌波叔公的 儿子，我们班上的人对他都很害怕， 心想不知他是否学会了点穴的功 夫，万一与他同桌发生了矛盾，说不 定被欺侮、被点穴。为此大家不敢 与他同桌，记得从小学四年级起，昌 波叔公的儿子都是一个人独坐一张 课桌的。当然，害怕被会功夫的人 点穴那是小时候的想法。练武的人 讲究武德，人家不会因一点小事就 以功夫相威胁，更不会因些小矛盾就 施以点穴之术，致人死命。

昌波叔公教出来的徒弟有多少 人我不知道，反正，有很多人都说昌 波是他的师傅。徒弟多了，少不了有 争强好胜之人。那一年，昌波叔公因 病去世。不久，便有人声称，师傅不 在了，眼下就是自己的功夫第一了。 不料，这话传到昌波叔公大儿子的耳 朵里，他不高兴了。那个说自己功夫 最好的人姓刘，家在相邻的一个乡 镇，他是昌波叔公的大徒弟，平时学 拳非常刻苦，师傅也很看重他，尽自 己所能教他功夫。

想不到师傅一死，他就想出头。 而得到真传绝招的昌波叔公大儿子当 然不会认可。于是，他们相约，在一个 墟日，双方进行比试，“切磋”功夫。

结果可想而知，那个刘姓徒弟当 然不是对手，两招过后，他便倒地不 起，好在是点到即止，不然，刘姓徒弟 会吃更大的亏，他从此不敢再称自己 的功夫如何厉害。

当然了，昌波叔公大儿子从那时 始成为村中第二个有名的教打师傅。

我们村中有一个教打师傅以眼 明手快闻名。他长得高瘦高瘦的， 与人过招，出拳飞快，他的眼睛也特 别“利”，对方稍一动作，他就知道你 出什么招，还未等到你出手，他就使 出了连贯拳法，只几下就把对方打 倒在地。听村中的人说，文革时期， 有一群红卫兵上门揪斗他，说他欺 强凌弱。他老婆赶紧让他躲在灶屋 里。红卫兵找不到他，便要揪他老 婆去批斗。有不怀好意者，见他老 婆长得漂亮，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动 手动脚。他老婆发出一阵尖叫，他 听到了，从灶屋里出来，他大喝一 声，一个“溜步”飞一样越过两三米 宽的天井，只几下将那几个强行拉 扯他老婆的人全部放倒。

我们村还有一个以棍术见长的 教打师傅，一根拳棍，使得呼呼生 风。有一年，这位老叔去他儿子工作 的乡镇小住，那个乡镇以民风强悍著 称，有一拨人经常借故闹事。他儿子 当时是副乡长，因为说了几句公道 话，不想有十几个人就到乡政府找他 论理，更有甚者，扬言打他儿子。他 在二楼的房间内听见了楼下的吵闹 声，出门一看，见几个人正扭住他儿 子不放。他大喝一声，抽出藏在门角 的一根长棍，往一楼的地面一点，瞬 间从二楼翻落地下，将棍在那十几 个人面前一拨，一横，大喝道：你们 是不是想死？要知道，他当时是七 十岁的人了，身手还是那样敏捷，还 能从二楼用棍支撑翻落下来，闹事 的人都被他的气势吓倒了，一下子 作鸟兽散。

作者：朱伟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