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走在暮色浓浓的山路上
那是个“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年代。
我家一个多月煮青菜没有放过一滴油了,铁锅已锈成一片红色。不吃油,顶多饥肠辘辘,营养不良,死不了人。可是,总不能不吃盐吧?还有煤油,晚上要点灯。
周六的晚上,母亲和我商量:要不明天你挑点蒜头去下车街卖?母亲叫我做事从来都用命令的口吻,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次征求我的意见,是因为我才念四年级,别说卖东西,连下车街也没单独去过。母亲问:敢去么?我心里想:不敢。可是,哥哥在外上学,家里就我最大,我不去,母亲还能指望谁呢?我只好说:敢。
母亲从屋檐下的竹竿上取下挂着的蒜头,称好,每绑一斤,告诉我一把卖一角五分。
我盘算了一夜,该走小路还是大路?小路近,害怕。大路不怕,路却远至少三分之一。出门时,母亲说:走小路,近。挑着二十把蒜头,我胆战心惊地上了路,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二十里外的下车街。
路上我信心百倍地想,我要尽快把蒜头卖掉,早点攥着三元钱回家,回家走大路,我不想再受惊吓。我挨着一个同样是卖蒜头的大娘蹲下,等着人来买。大娘的蒜头又大又新鲜,身旁搁着一把秤。看看自己簸箕里那又小又干瘪的蒜头,我一下子没了信心,特别自卑。自卑于自己的蒜头小,自卑于自己没有秤,不像做买卖的,自卑于自己是个小孩。
我多么希望快点把蒜头卖出去啊!对每一个从我面前走过的人都投以期盼的目光。我在心里说:买我的蒜头吧!我家没有盐吃了,煤油也快用完了。还有,我路途远,我想早点回家,我害怕。
然而,没有人对我的蒜头感兴趣。在那样的年代,在那样的小镇,来赶集的乡下人不会买蒜头,镇上寥寥可数的几个单位的公家人和居民又有几个人对蒜头感兴趣呢?整整一天,也就三五个人来到了我们面前,最后,大多选择了大娘的蒜头。只有一个老伯伯,两家看了看,买了我的。我当时感激得小脸都涨红了,心想,他或许可怜我是个小孩吧?
太阳西斜了,大娘走了。可我只卖出去一把蒜头,我不舍得走,坚持着。我口渴,肚子饿。我左边是卖牛杂的,热气腾腾的大铁锅飘过来一阵又一阵的香味,让我无法抑制自己大口大口咽下的口水。牛杂要两角钱一碗,我就是把蒜头卖完了,也不会舍得吃一碗的。右边是卖冰棍的,五分钱一根,我一次次地想买一根冰棍,可看看自己手里的一角五分钱,我忍住了,我怎能这么不懂事呢,就算妈妈不会骂我,我也不能这么乱花钱。
太阳越来越低了,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我慌张地挑起担子,飞跑着往家赶。我还是选择走小路。在暮色浓重、荒芜人烟的山路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神色慌张、脚步趔趄地奔跑着,那就是第一次去镇上卖东西的我。
作者:叶雨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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