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蜿蜒在记忆里的山间小路

那条小路,蜿蜒在我的记忆里,已经盘根错节,20多年来,梦魇缠绕,永远地挥之不去。

第一次踏上那条小路,不满6岁的我趴在一个民兵队长的背上。天已完全黑了,大人们举着火把,照亮脚下的路。火把烧得很旺,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被强劲的山风一吹,“火星”拼命地飞往我的眼前,我赶紧把脸埋在那人的脊背上,闭上了眼睛,任由他的脚步带着我摇晃颠簸,不久便朦胧睡去。

朦胧睡去的我,做梦也想不到,以后漫长的10年里,我将在这条小路上寂寂而行,孤独地走过那两条长长的山沟,颤颤巍巍地踏上那几座吱嘎作响的腐朽的小木桥,蹑手蹑脚地从那两座大大的坟墓前溜过去……

1968年隆冬的一天,一辆卡车把我们几家人带到了一个叫长塘公社的地方。而后,我们一家就被几个男人领着沿公路步行30多华里,到了龙坡大队,又摸黑走了5华里的山路,来到我家落户的矮山下。

矮山下位于雪山嶂脚下,四面都是山。雪山嶂是周围几个公社的最高峰,每到冬天山顶上有积雪,阳光照射下闪闪发着银光。雪山嶂背面的大队叫雪峰大队,而山这边的我们村却叫矮山下,至今我不知道为何起了这么个名不符实的名字。

被关押了很久的父亲终于来到了我们身边,成为一个真正的农民。父亲的身体很虚弱,只能在家休养。一天,母亲离家去城里办事,做饭时,父亲发现米缸里一粒米都没有了,他用小竹筐和小布袋分别装上几斤稻谷,让我和哥哥挑着去大队碾米场。在那长长的山路上,11岁的哥哥和7岁的我不知歇了多少次,才把碾好的米挑回了家。母亲回来听说后,一迭连声地后怕:天啊,孩子们这么小,万一掉河里了,万一给碾米场的传送带缠上了,万一……

妹妹4虚岁时,脱离了我的照看。9虚岁的我欣喜若狂地上了学,从此,我每天走在这条小路上,常常孤身一人。

每天一早,我在睡梦里被母亲摇醒,朦胧中听着她喋喋不休地交代该做的家务,挣扎着起来做全家的早饭。早饭做好了,没等母亲回来,又心急火燎地把弟弟和妹妹弄醒……尽管我紧赶慢赶,可待我出门时,村里的同学还是都走光了。于是,我只能孤独地走上那条漫长的山间小路。出村口走完那长长的山沟,迎面有一座新坟,高高地悬挂在路边的山崖上,那是去年才去世的一位老奶奶,我们家暂居的破房子和她在一个大屋里。从新坟下走过拐个急弯,要过一条小木桥,桥下的河本来不宽,却因为被拦截成了水坝,蓝蓝的水深不见底。走过那颤动不止的腐朽木板,我在心里祈祷着:水浸鬼啊,千万别拖我下去!刚逃脱了水浸鬼,又迎来了一座老坟,而且近在咫尺。这座坟墓用大石块垒砌,经石灰抹过,只是年久失修,石灰变成了灰黑色,中间横着一条大裂缝,犹如一个魔鬼张着一个大大的黑嘴。每次看见那坟,我就像看见一个死人躺在里面,从裂缝里阴森森地窥视着我。我总是寒毛直竖,屏住呼吸悄悄地快速走过,远离坟墓后就在这条长长的山沟奔跑起来,正后方通向另一个村的山沟叫老鼠坑,听说埋的全是夭折的小孩……

我做梦了。梦里,大家都走了,只剩我一个,我怎么办呢?我着急啊……纷乱中,无数的大石块往我的身上压来,我往深渊里坠去……我恐惧极了……我惊恐的喊叫声吓坏了还没睡觉的父母,母亲把我抱在怀里,不断地安抚着我:乖女,没事啊,爸爸妈妈在呢。醒过来的我感觉安全了,放心地闭上了眼睛。朦胧中听到妈妈忧虑地说:这孩子怎么啦?不会是发猪妈癫吧(当地对精神病的俗称)?父亲安慰说:不会,做恶梦了。从此,我时时做这样的梦,一做就做了20多年,每次的梦境都相似……

才上了半年学,大年初九,母亲生了个小弟弟。从此,我背着小弟弟走上了这条通往学校的小路。我几乎天天迟到,我必须等母亲从自留地里回来给弟弟喂饱了奶才能上学。中午,别的同学都在学校吃饭,唯有我,背着弟弟,夏天顶着似火的烈日,赤脚走在滚烫的土路上,吃力地爬着那条拾级而上的山坡,到半山腰,又迎来那充满恐惧的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的长长山沟。周围除了单调的蝉叫声,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我瘦小的背上沾满了弟弟的屎尿,哭累了的弟弟被烈日晒得昏沉睡去。冬季,我背着弟弟,迎着呼啸的北风寂寂独行,过桥时大风似乎随时都会把我给刮下去。饥饿的弟弟在空旷的山沟里哇哇大哭,嘹亮的声音被北风吹往远处,吓得我在心里求饶:弟弟啊,别哭了!姐姐怕招来鬼魂呢。有时,我心生恨意,狠狠地掐一下哭闹的弟弟,说:都是你!要不是因为你,我用得着中午还要来回地跑吗?

弟弟去了!在我背着他上学一年半后,永远地离开了我。我经常在心里问:弟弟啊,难道你是为了不再拖累姐姐吗?难道你也害怕那条永远都走不完的山路吗?还是你已经无法忍受在你饿急时,姐姐总是用指头冒充妈妈的奶头哄骗你?还是你已不愿日复一日地窒息地趴在姐姐的沾满你的屎尿和你我的汗水的背上?

那天,老天似乎也为年幼弟弟的离去而动容,雷声滚滚,大雨滂沱。屋里一片寂静,一幅死气沉沉的景象。突然,母亲从床上爬起来,表情木讷地往雨中冲去!一边哭喊着:我的儿呀!下这么大的雨你可怎么办哪?!我要把你抱回来啊……我跟着冲进雨中,拼命地拉着母亲。可是,母亲固执地往村口走去,我哪能把她拉回来?!只能一路追着她来到了村口。眼看着离村越来越远了,万般无奈中,我紧追几步跑到母亲前面,跪了下去,双手抱着母亲的大腿哭喊:妈,小弟不会回来啦!我们回去吧,家里还有弟弟和妹妹啊!母亲也跪了下来,抱着我仰面哭喊:老天啊!你有眼就看看我们吧!……雨水和泪水冲刷着我和母亲的脸,头顶上一声声炸着响雷,霎那间把昏暗的小路照得通明,似乎把我家的悲哀定格在那个时刻。

我慢慢地长大了,无论上学、挑柴、碾米还是做别的什么,都是一样地脚步趔趄,一样地急急匆匆,任何时候都是,因为我依然害怕,却无法回避。

10年后,我们全家回了城,离开了矮山下,远离了那条小路。可小路已经进入了我的生命,混进了我的血液,我没法再摆脱它,它总是缠绕在我的梦里,日复一日地在我的梦里生根、盘节。

作者:叶雨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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