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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记

步出咖啡馆时,天色已经蒙蒙昏暗下来了。建筑物的影子落在对街的墙和地上,像涂着黑漆的铜牌。剪影分明,笔挺。

步出咖啡馆时,天色已经蒙蒙昏暗下来了。建筑物的影子落在对街的墙和地上,像涂着黑漆的铜牌。剪影分明,笔挺。

我高兴地拎着刚买的蛋糕想回家时,脚步略略不顺心。我感觉很晕,倒不是天旋地转,而是上下左右打乱重洗,手脚总不对位。

我觉得我需要去医院。我该去医院。我已经晕了三天了,今天更是一整天都晕得厉害。但我不敢。人总是有自欺倾向的,这是保护机制。所以,有人会讳疾忌医,以为不去医院检查,就不会有大病,好像去了才有似的。

我顺着马路,往方便打车的另一头走去。商场建筑物立在一旁,天空就这么毫无遮挡地展现在我眼前。我看见,云层团团成棉,散粉碎金晕着,抹成自然过渡的水彩。

很多路人和我一样拿起了手机。这是值得记录的美景。我扶着商城堆在门口的手推车,慢慢地蹲了下来。片刻,我感觉气力从我的脚底升起。我晕着,但我感觉我无比有力。

我折返回去,医院在广场的那一头。不远。不近。我走了好一会。天慢慢地,完全暗下来了。医院正门已经没有灯了,门卫告诉我,侧边有急诊科。我大概是颤着走进了急诊。

人还是不少的。我等了一会,鼓足勇气同导诊的两位医护人员说:“你们这边有方便的护士能扶我一下吗?我怕我会摔倒。”大抵是男护士的那一位说,那边有轮椅。这一刹,我的泪簌簌落下。

我泪眼模糊,总算是排到了号。详细地同坐班医生说了身体的异常后,他给我开了两项镜检、一项血检,一支针水、一项注射。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的体温大多随着冷汗流失了。

得先缴费。我需要钱。我打了电话给父亲。赶过来时,父亲也还没有吃晚饭,但他没有失态。我提醒过他,不能让母亲知道。之后是缴费、检查、注射。我和父亲没有多余的交流。

我自小怕疼,也怕针,怕医生,怕医院。我太害怕了。我在一直说话。注射大厅里,孩子在哭,人们低声说着话,都模糊成了一片。

我坐着,注射着针水的手僵着,凉凉的。我看着这些人们:小孩被抱着,老人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男人、女人们有二十岁的、三十岁的、四十岁的。我看见了众生,芸芸众生。

人是逃不过生、老、病、死这四个字的。人食五谷,地气入腑,难有不病的。侥幸一人得脱,又奈亲友邻里如何?这是凡尘俗事,常有的。病了,便少有不怕的。

病有轻重缓急,怕却只有程度之分。怕便多思,又多是越想越怕,如我,便疑心神经瘤。我知道,瘤,轻的时候难发现,发现了,通常就是个事儿了。顿时又悟起了生死来。

生,死。人一想到生死,很多事就想开了,分得清斤两轻重了,知道哪些如浮云了。而一谈到生死,少有不悲的。或是悲不及,或是悲有愧。我二者兼有之。悲不自胜。

我年方二十有余,母亲膝下只我一人,独女。我好友十数,佳偶未觅,初尝人世。我泛而不精,杂览闲书,学无所成。我不过一张题了几笔的宣纸,我不甘,不愿,不舍。

我暗恨,心中自道,如若今事得化,今虞得解,我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所幸,检验结果不久就出来了。镜检、血检,都没有异常。我略略安下心,跟父亲回了家。母亲正在家中等我。

“你怎么啦,怎么有点热,像喝了酒一样。”母亲握着我的手,这样问道。我回握着她,笑言:“今天拉爸爸去喝酒了,开了一瓶差不多上千的红酒!”母亲很是讶异,但我拉着她扯开了话题,说了很多体己的心里话。那是我一直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言毕,两双泪目。

后续的检查也排除了中耳炎的可能,应是重度风热感冒。耗了两个星期,洗了几次药沐。总归是过去了。但我感觉自己是死过一次了。我知道,我死过一次,也重新活了一次。

作者: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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