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源新闻网由河源晚报社主办!新闻网旗下: 在线数字报 | 新少年
当前位置:河源新闻网 >> 资讯 > 文化 > 阅读新闻

客家美馔的流年

家乡河源的客家吃食算得上浓墨重彩,尤其是节日小吃,包藏四时万物生长枯荣的轮回,让人在喉间翻转的刹那就能感受到流年亹亹。

艾糍

春天,草木骈集,芳菲丛薄,老家的那口土灶台,也是严寒驰解的信使。苦菜、蕨菜、棉菜、野葱……川垅陔谷间的绿芽根茎,在烟火滚烫里迸发出一道道甜腥的青气,轻漫又急遽地攫住了寡淡了整个冬日的眼眸。吸溜着生机涌动的鲜味,恰似山野青绿扑面而来,这种惊喜的感觉,古人早就命好了名字:咬春。

最隆重的咬春应该是在清明前后,抹去破土拔节的迷蒙,此时的春天,清明正好。摘艾草,做艾糍,是应节的习俗,也是清明祭拜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艾草根茎发达,掌羽状的叶子层叠匍匐,丛丛簇簇,独特的苦味里有一种丛林兰若的栴檀香,使它一下拉开了与世俗的距离,如遗世独立、淘涤溷浊的仙子,因此艾草也被称为“神草”。端午把艾枝挂门上,用艾条熏灸房屋驱蟫蠹,都是乡人的生活惯常。

做艾糍的方法也大气粗犷,茂密的艾叶用镰刀收割,焯水后和入糯米粉揉搓。这道工序如今大多用机器代替,过去则用碓,碓的石臼与石杵凹凸相向,踩动石杵上的木脚踏,轻轻重重抡打着石臼,艾草与米浆便相互交融,柔韧成团。童年的记忆里,每逢清明,母亲和邻居婶婶天不亮就挑担去村头的碓竂,家家户户捣青团的声音一直从暗夜响到天明。抢先排队,抢先让家里的灶台飘绕艾糍的香味,让两位小妇人盎然劳作,烛光下,青团滴翠映红影,发丝却在年复一年的艾香里,白雪渐生。艾糍包黄糖馅,捏成圆长条,缝合处有一道浅浅的直边。这是家乡艾糍独有的形象,毫无美学讲究,但大道至简。手工劳作的温度和草本砥砺风雨的蕴涵,共同构筑了食物的本真,它连接起人与自然的通道,吃上一个艾糍,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叹:啊,春天来了,这是春天的味道。

“桐花宴”

过了清明不久,天地会被一场皑皑桐花点缀得素面朝天。桐花当然不能吃,但秋后的桐籽却是上等的漆油材料,被桐油打磨的杉木柜子,年轮的圈漪如同步光剑,村里哪一家的老物件没有过这样的精辉呢?也许,在桐花绽放的那刻,就注定了它的果实华美不凡。小小的花儿袅袅娜娜,纯白的花瓣在枝头渐次伸展团簇,如沸雪堆叠、白浪浩瀚。初生的桐花,茎蕊间染些许的缥,使花阵看上去娆而不妖、艳而不俗。

记得一个雨天,童年的我无意间闯入屋旁的梧桐树丛,雨滴濩濩,落花纷纷,巨大的花毯铺陈在脚下,让人猝不及防,不敢抬眼与抬脚。现在才知,那个惊愕的当下,其实是美带来的震撼。小孩懵懂,但大自然却以它在四季流转中的一场场盛宴,为她埋下了关于心灵美育的种子。文赋中,常常有文字极尽铺陈,描述郊游野娱,如枚乘《七发》所写的“掩苹肆若,为牧人席”,意思是推倒青苹铺上杜若,为游猎的人员设席。如果枚乘看过桐花纷飞的模样,定然无需多此一举,直接在天然的花毡下落座,在满眼的素天锦地里吟哦,时光是多么花团锦簇!

仙人粄

梧桐花阵,是初夏的第一抹重彩,是一场关于“时”的“食”。而夏天最惊艳的时食,莫过于仙人粄了。客家话仙人粄的正式称谓是凉粉。区别于工业速泡凉粉,家乡凉粉的选材是货真价实的仙人草,它根苗纤细,小小的叶片怯生生地顺着叶干生长,有点像臭草。不过,对比不择污洁,傍依宅巷的臭草,仙人草则非岩岑清樾不栖,非石泉兰溪不饮,远避世情嘈喧。

盛夏农忙时节,也是吃仙人粄解暑的时光。岭南稻谷两造,在夏天收割完稻谷后,要马不停蹄地进行翻田插秧,以便获得秋天的晚造。老家的水田大多依山开辟,坼小坡高,水镜如阶梯排列,一直通向遥远的云天。农忙时,孩子也会跟着父母去劳作。我家有一片在“鸡公石”山下的沟谷梯田,上游处有一道清浅的泉溪,汩汩的清凉顺流而下,灌溉着稻田。一次,我在藤蔓藟藟的泉边玩耍,用泥巴筑“坝”,放水……劳作间隙的父亲来找我,看到被踩踏的一大片青草,乐了,一把抱起泥人似的我说: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那片倒伏的青草,被父亲视若珍宝地采撷,原来,它就是仙人草!

晾干的仙人草呈灰黑色,有一种松软的馨香。真正的香魂,要等它煮至筋骨柔软之后,一锅黑亮的水汤,带着清新的灰碱味,芬芳淋漓。记忆中,仙人粄,还有煮豆荚、炒黄豆一类的美食,母亲是从不动手做的。这些令人垂涎欲滴的小吃,都由邻居婶婶代劳。将锅里的草汤拌入米粉和少许淀粉,加热后用木勺分盛至一个个脸盆中,没多久,流动的汤水就凝结成晶莹剔透的膏体。我对婶婶的神奇手法艳羡不已,这个如谜一样破解不了的难题,伴随了我整个童年。大脸盆上的仙人粄,会被婶婶分给邻里。野生仙人草虽珍贵,但村庄不缺大山林溪,珍宝亦是寻常物。用大铁锅煮仙人粄,用大脸盆相送的习惯,该是村人独有的豪阔了。

灰水粽

农忙过后,就到了“七月半”,即中元节。这是农忙的煞尾,也是秋天的启幕。客家有“冬至大过年”的说法,殊不知在老家,“七月半”才是最大的节日。妇人要做米粽,并要在次日回娘家探望父母。

我们包的米粽叫灰水粽,灰水由油茶果壳、布荆、豆荚秆烧制的草木灰加水过滤而成,碱咸里杂糅着草木香。灰水粽的另一个惊艳,是用芒与箬两种草叶包裹。不到“七月半”,母亲和邻居婶婶就会忙着找寻芒与箬,只有在远离牛群啃噬的巘崖密林,才有叶片宽阔的芒与箬,所以每年,她们两个总要做一回如同遁入深山采薇的隐者。芒叶锯齿状的边纹极易伤手,对于采割回的新鲜芒叶,母亲不允许我们触碰,只能看着硕大无比的芒叶在母亲的手上青旆般招摇,掐头、去尾,取最宽大的中段。箬叶倒人畜无害,我们拿它当计数器,一片片翻来覆去地数,直到所有的青翠被倒入沸水翻滚的大锅中。煮过的青叶身段柔软,散发出纷郁的兰香。此时,沐淋过灰水的糯米静待兰裳,一场关于美食的美学也正式开场。一层芒叶覆一层箬叶作底,倒入一大碗糯米,上覆一层箬叶和一层芒叶,再用稻绳以十字结拦腰包扎,两头用筷子固定后折回覆盖,最后以葛藤捆扎。巧夺天工、极其繁琐的包装方式,让家乡的灰水粽有着厚重端方的仪态。来自山河大地的稻与糯,裹上来自山河大地的草与葛,是森莽的生命偾张的浓彩华纹,而一身兰裳里的芒与箬,恰如君臣唱和、宽猛相济,仍是万物济济,轩轾有序。一项粗粝的乡间吃食竟饱含如此质朴可爱的哲学观,也许,正应了天人合一的自然之道吧。

煮熟的灰水粽呈赭黄色,泽曜如星,上有一道道的芒草印痕,如雕镂的暗纹。一个粽子大约一斤重,因为块头大,需要用丝线将粽肉切割成小块,再蘸着糖水吃,其口感软糯清新,像是整个夏天的浓绿都倒进了嘴里,齿颊生香。家乡灰水粽的保存方法也很独特,埋入浸润了灰水的草木灰中。中秋节后,母亲从黑乎乎的灰堆里扒拉出深藏的粽子,其状鲜美如初,也是我童年记忆深刻的戏法之一。

打炒米

万物伏藏的冬季,仓廪渐实,农事渐少,这是最多小吃端上餐桌的季节。如冬酿、炸油果等,都是当季的客家吃食,而令我印象最深的是炒米,它的外形类似沙琪玛,只不过米粒要细小和韧实些。

家乡打炒米,更像是一场神秘的玄学,不能被不好的事物冲撞,不能被孩子看见,不能在隔天完成……每当打炒米,母亲都要将厨房门关得死死的。几个大人在汤水沸扬中喁喁细语,穿插着木杵碾压散米的梆梆声。直到黄昏,糖油的气息伴随厨房门打开的那刻漫天飞舞,孩子们才能冲进厨房,饱饫炒米大餐。打炒米的关键在于散米、糖、油的结合,三样配料需要在轻重、干湿、火候、温度配比等方面精准把握,稍有疏忽都可能功亏一篑,结不成块。只有凝神静气、专工擅美,才能将炒米打到极致。如果一个人被事务牵扯,心神不宁,又如何把握得住物性之间转化缠绕的瞬间呢?想来,那些近似神秘的禁忌,不过是老祖宗给手艺人立下的规矩。打炒米的台子,大多是数张横放的大门板,可以供气力在上面开阔地走马。一大扇的成形炒米切成小块后,用白纸封装,上面还要贴上红纸条以示吉祥。一包包的炒米会被整齐地码入锡樽中,不用塑料袋和真空密封,朴素的存储照样能让炒米历久弥新,脆而不散,夹带着淡淡的纸香。我一直无限怀念童年的打炒米,并非它的味道有多么美妙,而是它浑然天成的包装,与世间万物相处的友好之道,弥足珍贵。

作者:巫丽香






上一篇:啸仙故里花正红
下一篇:春天的诗韵

热点图片

  • 头条新闻
  • 新闻推荐

最新专题

更多 >>

热度排行

关于我们 | 广告服务 | 友情链接 | 案例展示 | 联系我们 | 版权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