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每个季节都藏着独属的韵味,曾有人说“夏天是一个外表性感内在天真的季节”,倒真是贴切。不妨慢慢沉醉在这一季的宁静里,感受它的纯真热烈,单纯美好。
要说夏天最美的风景,莫过于乡村。你看陶渊明笔下“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晨光里荷锄劳作,月色中踏着蛙鸣归家,满是烟火气的诗意;再听辛弃疾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稻田翻涌着沁脾的香,蛙鸣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是丰收的序曲,也是夏日最动人的模样。
夏日不仅被看见,还被听见,被闻见。“过雨荷花满院香”,这句诗就闻得见香气。一场夏日急雨过后,阳光格外明亮,青山葱郁明净,翠竹依依把屋舍围绕,枝叶在风里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凉荫。池塘边那些又高又绿、戟戟如林的蒲苇,每风吹过,猎猎作响。荷叶挨挨挤挤的,像一个个碧绿的大圆盘,红荷在水中亭亭玉立。粉瓣儿映在水里摇曳,一缕缕幽香漫过来,连涟漪都染了几分香甜。
蜻蜓飞过来吻着荷花,将清晨飞行的欢愉亲昵地说给荷花听。池底的小鱼摆着尾鳍游过,尾尖扫过荷叶的根茎,吐出的圆泡泡贴着水面浮上来,轻轻蹭了蹭荷叶的边缘。那泡泡里裹着昨夜的梦——梦见落在水面的星子,梦见随风荡来的芦花,都借着涟漪传到了荷花耳中。
浸了雨的荷花香在空气中弥漫。记起孟浩然的《夏日南亭怀辛大》:“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日落月出,池边纳凉,晚风送来荷香。蒲与荷,既充满野气,又温润如玉。绿蒲荷花的水塘,是最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孩童们擎着荷叶奔跑,水珠从叶心滚落,折射出彩虹的光谱。他们的笑声惊起一滩白鹭,翅尖划开蓝得发亮的天,自在得没有一丝牵绊,将欢乐的涟漪一直荡到云朵边缘。
树上蝉鸣正酣,不知疲倦地扯着嗓子,一声叠着一声,织成一张喧闹的网。院里那口老井浸着沁凉,井台边青苔斑驳,俯身,便觉一股凉气丝丝往上冲;菜畦里更见生机勃勃:芹菜舒着嫩绿的叶,叶尖闪烁着晨露的光;黄瓜藤攀着竹架,小黄花颤巍巍顶在瓜尖上,青嫩的瓜身坠在藤蔓间,微微晃;紫茄子躲在叶间,半露着笑吟吟的脸。每片新叶都裹着阳光的暖,连脉络里都透着股蓬勃的劲儿。
院落里葡萄架下置一张竹椅,葡萄藤攀着架子,垂下一串串“绿玛瑙”的果。夏日昼长,午饭后要歇晌,妇女们就把针线活暂且抛在一旁,躺在竹椅上睡午觉。记起一句诗“针线慵拈午梦长”,“慵拈”的感觉很好,那样的困倦,那样的松弛。那些慵懒、悠长、永恒的夏日时光真像一个长长的梦。
童年的记忆里,夏天永远是最鲜活的。那些扑闪着翅膀的蜻蜓,在荷叶间追逐嬉戏;天牛拖着长长的触角,在树干上慢悠悠地散步;蚂蚱从草尖一跃而起,划出一道绿色的弧线;蝴蝶停在野花上,翅膀轻轻颤动。蝉声是盛夏最热烈的交响乐,青蛙在池塘边敲着鼓,鱼儿在水草间捉迷藏——它们都是夏天最神奇的玩伴。
那时的我们,赤着脚在晒得发烫的田间小道上奔跑,在树荫下追逐蜻蜓,在池塘边数着荷叶上的露珠。太阳再毒,也晒不干我们脸上的笑容;暑气再闷,也蒸不散心头的欢愉。快乐像一把神奇的尺子,把漫长的夏日时光缩短,却在记忆里延伸成永不褪色的画卷。
田埂上的农人脊背弓着,汗珠顺着古铜色的皮肤滚落在晒裂的土地上。他们的影子被烈日压得极薄,紧贴着大地,像某种古老的图腾。风来时,钻进他们的袖口裤管,掀起他们磨白的粗布衣裳,鼓荡如帆,载着沉甸甸的身躯在夏的时光里航行。
那些在酷暑中锻造的筋骨,早已将烈日吸入骨髓。黝黑的皮肤下蛰伏着千钧之力。汗珠坠地瞬间便化作细盐,在滚烫的田垄上结晶——每一粒都是“汗滴禾下土”的沉默坚韧。
一手撑着滚烫的酷暑,一手在纸上写下串串文字。笔尖划过纸面时,手腕上的汗珠正坠落稿纸,在“夏”字上摔碎成透明的花,每一瓣都折射着田垄上弓形的背影。原来笔下的每一个文字都在积攒热度,整片稿纸都在蒸腾,所有未说出口的坚韧正沿着笔杆攀援而上,终将汇入这沸腾的夏——与那些被汗水腌渍的沉默与坚韧,一同在烈日下闪光。
夏——你比春日怯生生的萌动更让人心头发颤,比秋日沉甸甸的丰盈更让人屏息凝神,比冬日素净的静穆更让人目眩神迷。你是一场盛大的精神涅槃:让每一滴隐忍的汗都熬成晶亮的盐,在皮肤上刻下勋章;让每一道沉默的脊梁都弯成蓄势的弓,在烈日下绷着不肯屈服的韧。你用滚烫的生命验证着一个真理——极致的热烈,终将把自己锻造成穿透一切的光。夏,你值得所有的赞美。
作者:李从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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