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钓虾忆乡愁
七八月间,溽暑蒸腾,正是钓龙虾的好时节。那溽热似有形之物,沉沉压在村舍田野之上。树上蝉声嘶鸣不断,一声紧过一声。正是在这样的午后,水沟边的时光,成了我童年最鲜活的印记。
我们村里有一小山,山下密布着沟渠,而沟渠滋养着稻田,也孕育着水族生灵。其中尤以沟渠里藏匿的龙虾最为肥美。沟水多呈浑黄或青褐色,是丰沃水土与繁盛生命的底色,苇草、水蓼、浮萍恣意生长,水下世界更是暗流涌动,生机勃勃。虾儿们便藏匿在苇根深处、泥穴边缘,等待着属于它们的“时运”。
钓虾的诱饵,首选是青蛙。午后闷热异常,连青蛙也恹恹的,躲在浓密的草丛或湿润的沟坎下打盹儿。我蹑手蹑脚地靠近,屏息凝神,看准了那抹碧绿或灰褐的身影,手中削尖的细竹竿便如闪电般朝准了戳下去!只听得“噗通”一声闷响,水花溅起,那尚在懵懂中的青蛙已被竹竿头上的小铁钩挂住,旋即又被迅速捞起。我用母亲纳鞋底的结实麻线,一端紧紧系住蛙腿,另一端牢牢绑在竹竿的梢头。
水沟曲曲弯弯,两岸芦苇丛生,蒲草摇曳,形成天然的屏障。寻一处苇根盘结、水面略显浑浊的“虾窝”,便是理想的钓点。我轻手轻脚将竹竿放下,让那蛙肉沉入水下,竿尾则深深插进沟坎松软潮湿的泥土里。人则退后几步,蹲坐在沟坎的背阴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水面。
水面平静如镜。倏忽间,一圈细微的涟漪,紧接着,竹竿梢子猛地向下一沉,随即又微微上弹,复又下沉。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微微沁出汗来。屏住呼吸,悄悄握住竿柄,并不急于动作,待感受到竿梢传来第三次清晰而有力的拖拽,积蓄的力量瞬间爆发,手腕猛地向上一扬!
只听“哗啦”一声水响,一道青褐色的弧线伴随着晶莹的水珠被甩上了岸。一只硕大的龙虾,双螯如铁钳,仍死死钳住那点蛙肉不放。它腹下细密的步足拼命地划动着空气,坚硬的尾巴“啪嗒啪嗒”地拍打着地面,徒劳地挣扎。
渐渐地,沟坎上热闹起来。村里其他小伙伴像约好了似的,纷纷提着各自的竹竿竹篓聚拢过来。大家各自占据一段“领地”,钓竿沿着水沟排开。
“瞧我的这只,钳子有手指粗!”
“嘿,你那不算啥,看我这筐底的‘红盔甲’,准是虾王!”
空气里弥漫着水草的腥气、泥土的芬芳,还有众人身上蒸腾出的汗味和掩饰不住的兴奋。
当西天燃起绚烂的晚霞,金红色的光芒泼洒在稻田、沟渠和村庄的屋顶上,家家户户的烟囱开始升起袅袅炊烟时,众人纷纷收起钓竿,心满意足地往家走。竹筐里龙虾的碰撞声,在黄昏的静谧里显得格外清晰。
多年后,当我离开故乡的小村庄,童年那条水沟的模样已渐渐模糊,钓虾的技艺也早已生疏。去年夏日归乡,特意去寻访旧迹。当年的水沟多已被填平,难觅虾踪。但见田间依旧有老人在忙着干活。
我凑近,听着田间的老人絮絮地说着乡村这些年的变化,我忽然清晰地意识到,童年那支探入水中的竹竿,竟如一支无形的长篙,深深探入了时光的长河。它钓起的,是水草丰茂、蝉鸣聒噪的整个乡野岁月,是泥土与汗水交织的纯粹快乐。
作者:杨晓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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