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流浪猫花花来家里的第二天，女儿就在阳台上给猫安了一个窝，把我以前买给她的坐垫，做了猫窝的被褥。

新成员让两个孩子特别活跃。一天前的傍晚，他们是在楼下喂养的时候，因为花花的乖巧而动心收留了它。我当时也在小区里目睹了这一幕，那天刚好我因为到妇幼复查而提前回家。我们把它带回去养吧？女儿征求我的意见，我竟默许了。就这样，猫好像听懂了我们的话，一路跟随着我们上电梯，进屋。

“星期六咱们就带花花去宠物店洗澡，打疫苗。”我答应他们，同样因为一只猫的加入而感到雀跃。

孩子的奶奶在厨房做饭，她知道我们带回一只猫后，没有说话。我们都有点怕她，因为她早就一再强调了不愿意家里养动物的态度。

后来奶奶发话了，她没有像去年对黑猫那样态度强硬，但也摆明了，养猫可以，但不能进屋子，她不喂也不打理，我们自己搞定。

于是，我们小心翼翼地把猫赶到阳台。我对姐弟俩说，等打完疫苗，洗完澡，才能把猫放进来哦。

姐弟俩答应了。可是他们掩饰不住对猫的喜爱之情，时不时地就要扒开门窗出去看看。

儿子说，猫在外面太可怜了，起风了，它会冻死的。于是他偷偷开了一点缝，让猫溜达进灯火可亲的人间地带。

当然只进来一会，我就赶快把它赶了出去。

二

在花花之前，一年多前，家里还养过一只黑色狸猫。那只黑猫长得不错，但是有点闹，奶奶因此有点讨厌它，甚至拿扫把赶过几次。黑猫因此对我们有应激反应，养不熟。后来我看没办法，就让宠物店老板娘寻找养主。一个女孩加了我的微信，在一天上午特意过来我家，把黑猫和它的笼子食物猫砂一起带走了。虽然两个孩子万般不舍，我只能跟他们解释，姐姐家里住在带前后院子的地方，黑猫会比在我家更自由。

因为孩子对猫的想念，后来我们还去那女孩家看过一次。那只黑猫在那里变得更野了。也因为自由，年纪并不很大的黑猫很快就怀孕生子了。黑猫生育那天，女孩发了照片过来，我看着猫躺在那里不动，担忧又愧疚。

现在我们遇见的流浪猫花花，是一只非常温顺的猫。孩子们抚摸它的头，给它投喂火腿肠和其他的肉。

儿子早上懒床，我说，快去看看你的猫。他一下就起来了。

到了晚上他不愿意写作业，我答应他，把猫放进来陪伴一会，他就乖乖写了。

花花从阳台进来后，一跳跳上了沙发，沙发上放着姐弟俩的衣服呢，它坐在衣服上洗脸。我一见，赶紧说，下来，下来，小猫。

它并不听我的。哼，看来昨天的乖巧是个表面现象啊。

我试图伸手让它下来，它就还手搭了我一把子。

今天奶奶是不是赶猫了？我有点疑惑地问，不然怎么花花脾气那么大，不再信任我们？

三

等儿子写完作业，我进去洗漱的时候，才发现手背上刚刚被猫抓伤的一道印子现在肿了起来，还带着刺痒。

我放水用肥皂冲洗了一会，又到药店去买碘伏，一边搜索网上被猫抓伤的处理方法，以及是否需要去医院打针。

得到的大部分反馈都是，被外面的流浪猫抓伤，需要打疫苗。

我从药店门口打了一辆车，此时已经晚上十点多，天比刚才下班时还要黑。“还是去看看，问问医生怎么说。”药店的两个女店员建议后，等我一出门，她们已经在讨论我的情况，其中一个女的说：“平时我见到那些流浪猫都是躲着走的。”更显现出我的愚蠢和大意。

我昨天刚从医院出来，现在又来到了医院，就好像从一个漩涡出来，又掉进了另一个漩涡。

二级暴露，全程疫苗五针。医生让我在一张单上填写，签名，按上红色指印。

女护士把我带到二楼一个寂静无人的冲洗间，递给我一块肥皂，让我自己洗15分钟。

下来打针时，孩子打电话来，呜呜地哭着：“妈妈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花花我们不能再养了，万一下次伤到你和弟弟或者其他人，可就更麻烦了！（想到这里我准备一回去就把猫赶出去。）”

“呜呜呜，我知道，伤到妈妈也不行。你快回来吧。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奶奶说，如果要养猫，她就回老家！”

“奶奶也是担心你们嘛。”

打完针在诊室等了一会，准备回去。护士说，坐够半个小时，要对自己负责。

四

回到家两个孩子都已经睡了。奶奶不理我，我知道她心里在怪我把猫带回家。

我去阳台上看，猫也在女儿搭建的窝里睡着了。要不要现在把它赶下去？可是又不忍，还是等明天再看看吧。

我进去冲凉。过了一会，奶奶探进头来，问伤得重不重。

我说小问题，打针没事了。

冲完凉，夜有些深了，我钻进被窝里，身体越来越冷。我穿多了一件衣服，再套上袜子，又在被子上叠了一床被子，过了很久，才慢慢暖和一点。

想象那些不好的结果，一夜无眠。

五

“猫出去后，会比在我们家更加自由。”第二天，在送儿子去学校的路上，我又用这个理由宽慰他。

他回答我说：“不，它会又冷又饿，最后一定会饿死的。”说得我哑口无言。

花花在第二天中午就被重新带回了小区下面。

女儿说，她上学放学，猫总要跟好一段路。好像在说，小主人，不要放弃我。

我对花花感到愧疚，如果一开始不是我纵容了猫和孩子，它们之间的牵绊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我就像一个多情又懦弱的人，想爱每一位，却每每弄巧成拙，反而令他们都伤心。

爱与恐惧，总是相伴相生。花花连着几天，都在相同的地方等孩子们。直到立冬那天，“今天它一整天都没有再出现过。”晚上女儿带着哭腔跟我说。

作者：吴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