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得走了，你咋办？把你卖了，不舍得，把你宰了，等于杀我……”包丽芳老师小小说《牛一霸》（原载于《河源日报》2025年12月12日）里面爷爷说的这番话，情深意切，扣人心弦，将当年新丰江水库移民们的酸甜苦辣和盘托出，既道出了爷爷与大角非同寻常的人畜情，也展现了以爷爷为代表的移民们顾全大局、深明大义的家国情怀。

作者巧妙地紧扣“人畜情”展开故事，先是透过“牛一霸”与“南湖第一耙”这两个称号的由来，将大角高大威猛、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以及勤劳能干、刻苦耐劳等鲜明个性刻画得入木三分，爷爷“将大红花挂在大角的角上，爷爷对大角与对儿子一样亲”，寥寥数语，将爷爷对大角的喜爱之情彰显无遗。

而真正将那非同寻常的“人畜情”演绎得淋漓尽致、令人泪目的，是在爷爷与众乡亲集体移民韶关前前后后的那些生动瞬间。

为了带上大角一起迁徙，爷爷与大队支书“较上劲”了。当支书说到这次迁移不能带牲口时，爷爷马上就急了：“大角不让带，我就不走。”当支书要求爷爷发挥榜样作用时，爷爷立即回应道：“我不管，到了韶关不用耕田吗？没有大角我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支书后来念叨着“山长水远，要坐船坐车，这牛怎么带”，但他还是被爷爷的“犟”劲打动了，默许了爷爷。这也看得出爷爷在大队支书心中那值得尊崇的地位。

过了支书这一关，没承想到了码头，船夫不准大角上船，爷爷连忙跟船夫“鞠了一躬”，恳求船夫：“大角保证不在船上拉屎尿，我的家什都挂在牛背上，小孩坐在牛肚下，我家绝不多占半点位置，它不让带我家就不走。”并掏出腌制好的盐焗鸡塞给船夫。

爷爷跟大队支书、船夫的语言交流，仿如生动逼真感人至深的岁月留声，将爷爷对大角那份难以割舍的情感栩栩如生地呈现在读者面前。爷爷性格倔强，却又精通人情世故，他的形象可敬可爱。

迁移到了韶关后，爷爷和大角为了将当地给的泥泽地改良为庄稼地，起早贪黑，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男人们从山里取土，一担担泥土从山上往沼泽地里填，爷爷给大角套上了犁耙，将山泥匀入沼泽地。”

《牛一霸》中，作者不吝笔墨，对大角进行拟人化的细节描写，将人畜之间和谐共生的场面勾画得惟妙惟肖。

“爷爷心痛大角，想歇会儿，大角自己往水田走去。爷爷只好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扶着犁耙跟在它后面……”

“大角‘哞’的一声，点了点头。”

“大角朝船夫点了点头，眼角里有晶莹的水光。”

“大角就‘哗啦啦’地拉起牛尿，那泡尿足足拉了十多分钟，把河岸的水都染成黄色。”

作者精准地捕捉了大角这些镜头，并通过大角与其他耕牛犁耙速度的对比，通过一众男女老少的移民下船后匆匆忙忙小解的衬托，将大角的勤劳能干、知情达理、忍耐力强等人格化的特质展现在读者面前，让读者自然而然地像爷爷一样喜爱大角。

作者在最后一段，运用了平实的语言叙述大角的结局：“又过了几年，一个冬天的早上，爷爷拄着拐杖去看老朋友大角，发现牛一霸卧在干草堆里，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嘴角还挂着根没嚼完的草，身子已没有了温度。”大角的生命在干草堆里戛然而止，作者却没有片言只语道出作为它的老朋友的爷爷的任何反应，这或许会让人感到不可思议，感到爷爷有点不近人情。但我想这应该是作者的高明所在：尽管爷爷与大角情如兄弟，大角也跟随他“征战”多年，但“拄着拐杖”人到暮年的爷爷，又何尝不深谙“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之理呢？爷爷此刻的缄默，并不代表他心如止水，说不定他的内心已经是波澜汹涌哩：或许，爷爷因为大角的突然离去心如刀绞；或许，爷爷从大角的归宿中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但作者并没有道出，而是将一个宽阔的想象空间留给读者，达到“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艺术境界。

作者：黄福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