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有个叫冯道的人，他的名 声并不怎么好，甚至还很臭。唐末的 周世宗骂他，宋代的欧阳修也骂他，历 代的文人政客都骂他，他是个“有奶便 是娘”的典型，他成为丧尽中国读书人 气节的千古罪人，留下了骂名不少。

唐末五代时期，冯道的确是个人 物，他曾事四姓、相六帝，在那个国家 混乱、边疆民族频频袭扰、刀戈相见、 争夺皇位的腥风血雨中，冯道却能左 右逢源，黑白皆通。每朝君主都请他 出来辅政，他成了历史上真正的“不 倒翁”。面对着诸多的责难和谩骂， 冯道不觉冤屈，还沾沾自喜地自诩为 “长乐老人”。

我们知道，在中国历史上有一个 “十全老人”，这人便是活了80 多岁、 做了60 年皇帝的清朝乾隆，而做臣相 敢称“长乐”的便数冯道了，他几十年 一直担任着宰相、太师、太傅的重要职 位，这两位可谓是几千年中国历史的 君臣“楷模”。做皇帝要做到60 年不 衰、不变，自有乾隆的治国方略；而做 人臣的冯道要做到“随机应变、始终不 倒”，甚至是江山几易其主而臣相不 易，就更非易事了。想必他是个能人， 在辅政谋略方面和为官处世上都已是 达到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程度。南 怀谨先生研究历史时就概括地总结评 论冯道：“历史上、社会上，凡是被人攻 击的归纳起来不外乎财色二类，这个 人大概两种毛病都没有。”我十分推崇 南怀谨先生的分析，正因为冯道在财 色两方面不贪不沾，使同僚和政敌无 懈可击，这也确是其难能可贵和常 人不及之处。可以想象，冯道若无 辅佐治国的奇才，历代君王不会聘 他主政朝事。而他身居要职，权倾 天下，又能做到不贪图财色，并且宽 宏大度，手持生杀大权也不报复仇 人和政敌，甚至能包涵仇人和感化 仇人，就凭这一点，无论历代人如何 去责骂他、诅咒他、讥讽他和贬损他， 我总认为他也坏不到哪里去。

我读过冯道的一首小诗《偶作》， 字里行间也能窥见其闪亮的一面。 诗曰：

莫道危时便怆神，前程往往有其因。 须知海岳归明主，未必乾坤陷吉人。 道德几时曾去世，舟车何处不通津。 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

诗中洋溢着他对国家前途命运的 希望和期待，面对着混乱的时局他坦然 处之，临危不惧。他坚信：江山须归明 主，好人总有立足之地。他清醒地认识 到道德任何时候也不会泯灭沦丧的，虽 然道路迂回曲折，坎坷起伏，只要为人 心地好，站得正，思想行为光明磊落，即 使是处在狼虎丛中的危险恶劣环境里， 也一样可以与之周旋，为之立身、立德。

冯道所处的年代是个特殊的战乱 年代，时局的动荡和君王的更替就像 演戏，正如《红楼梦》中的“乱哄哄，你 方唱罢我登场”一样的局面。有关他 的史料很少，我不知道他杀了多少 人，干了多少坏事，反正他臭名昭著， 谴责之声至今缭绕耳际：此人不可效 法。除此以外我还从史料中得知他并 非“长乐”和“不倒”。周世宗时，他因 触犯龙颜而被贬去为先皇造墓守陵， 晚景实在凄凉，孤寡老人，忧郁而死， 最终还是倒了。

但从其人看其诗，从其诗想其 人，想其为官清廉，为政严谨，为人 宽厚，包涵仇人和感化仇人的做法， 总有许多可取之处。比较现今的某 些“公仆”何如？后人想学恐怕也不 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