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湘

一直担心着的那个不会长大，任性刁蛮的女儿终于嫁了人成了家，女婿又是那么温柔乖巧，看起来很能迁就女儿的坏脾气，妈妈那颗悬着的心到底是有些踏实了。啊，不对，还是不能太放心。

女婿是独子，家中有两个妹妹，亲家公去得早，都是亲家母抚养大的。一个带大了三个孩子、常年在外面打拼的女人自然要比普通女人要厉害些。她跟亲家母见过几次面，那是一个见过世面有所历练的女人，是有她厉害的一面的。这看不惯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也特别多？女儿自小娇生惯养，性子又大大咧咧，直来直去，不知道会不会经常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要不要打个电话去问问情况呢？妈妈想着想着，眉头就越来越紧。其实她从前也不爱皱眉的。她爱漂亮，这是女人的天性，所以讨厌皱眉，皱眉会让她看起来瞬间变老。可是，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皱眉的习惯的呢？

是谈恋爱之后？是结了婚以后？不对，丈夫也不爱她皱眉。啊，那是生了孩子之后？好像是了。生了孩子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人就变得啰嗦起来，从前话不爱多说两句，生了孩子之后嘴巴就好像合不拢，一直在说一直在说。皱眉也是从那时开始养成的习惯。有太多太多需要担心的事情了，多到她不皱眉就不知道该要怎么样才能担心得完。

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她担心孩子够不够重，那么小小的一点以后是不是真的能变成像她那么大的人。那么小，抱着是不是不能用力？好像用力就会弄坏那样；那么小，能给她洗澡吗？会不会淹着她、冷着她？

孩子会爬了，她要一直一直看着她，片刻视线不敢离。她担心一旦视线离开，这孩子会不会就不知道爬哪去了？会不会摔倒？会不会撞到？

孩子长牙了，她彻夜难眠。都说长牙的孩子容易生病发烧，爱哭。可是她家孩子一点也不哭，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呢？

三岁了，孩子摸爬滚打全都会了，健健康康，还会咿呀咿呀跟着她姑姑学诗歌，学b、p、m、f……可是这孩子都不爱数数，只读诗，怎么回事？担忧跳上妈妈的眉呀，就没办法下来了。

出麻疹了。孩子刚要去上学的年纪却出麻疹了。一颗一颗红色的小点点，看得她心惊肉跳。医生说不能让孩子吹到风，大热天里她用被子把孩子裹得紧紧的，孩子热得受不了一直哭，她也陪着哭。

上小学了。女儿很听话，很懂事，学习上的事从不用她担心。只是，是不是家里人都太宠她了呢？怎么好像懒了点，连刷牙都不肯一天刷两次。还有，这么小的年纪就开始看古龙琼瑶的书，是不是不适合啊？妈妈开始把书藏起来，她跟孩子的爸都爱书，所以家里什么都好藏，唯有书太多了，不知怎么藏。不管怎么藏，那孩子都会找到。最后唯有叹气放弃藏书，改为每天对孩子耳提面命：“等你再大点才好看这些书。”

中学的女儿还是挺让人放心的。一直怕她太早熟，看来不会。就是要怎么说呢？这女孩看来有点不像女孩的，在这个年纪不会有问题吗？别的女孩的头发用剪的，她家女儿的头发却一直是剃的，比她爸的平头还短。别的女孩都穿裙子，她穿的足球服；别的女孩穿凉鞋、穿可爱的布鞋，她家女儿只穿白布鞋跟钉鞋……这真的不会有问题吧？

高中了，女儿说，妈妈其实我有喜欢的对象。妈妈一瞬间是有那么一点眼前发黑的感觉，最担心的女儿早恋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她眉头皱了又皱。

女儿的大学是在外地读的。广州、湖南。在广州的时候，时常担心她那个女儿无比娇气的鼻子。女儿有慢性鼻炎，广州的空气浑浊到一出门就一鼻子灰，女儿是不是受得了呢？女儿喝惯了河源的水，广州的水她怎么喝得下去？

好不容易担心完，盼着女儿毕业回家工作了。这好吧，又要担心女儿是不是能找到人家了。这孩子老是在家，也不出去玩，一天到晚除了上下班就是电脑的，给她介绍人家又都左推右推，到底这年纪也是该谈婚论嫁了啊。妈妈的心老悬着，一直不安。

这没悬完，女儿又扔了个炸弹，“妈，我要结婚了。”连恋爱都没有，前些日子问还说没对象的女儿突然就说要结婚了。她满心的疑惑，女儿从来有什么就说什么，包括恋爱的事，也是不瞒家人的，怎么这回……

“对象是认识了十多年的好朋友。追我十多年了，我觉得该给他的坚持颁奖了。所以，结婚后再去恋爱吧。”女儿轻描淡写里带着坚定。她明白了女儿是真心要这段婚姻，想着缘分本来也是说不明白的事情，也就默认了。

见了女儿带回来的那个男人。斯文有礼，高大白净，她还是满意的，主要是她看得出来他真的疼她女儿。只是终是担心的。女儿不懂婚后的生活跟她婚前的生活有着怎样的差别。婚前一切有她打理，可是婚后，就要女儿去打理一切了。她这个女儿，还一副长不大的样子，还很喜欢撒娇，能承受一个家吗？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铃声突响，拿在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妈妈被这冷不防的来电吓了一跳。低头看，来电显示着：囡囡。

“喂……”

“喂，妈妈，母亲节快乐！我们等下回家吃饭哦，给你买了花和裙子，等下要在家啊！我挂了啊，家里见。”完全没有给她回话的余地，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女儿快乐的声音，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说自话。

“真是……完全长不大，嫁不嫁都一个样，这孩子。”她嘴里埋怨着，眉头却不觉松了，掩不住的笑意浮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