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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乌托邦

儿时,每到腊月三十,父亲便撰写对联,让我和姐姐张贴。父亲有一个小记事本,里面摘录着很多对联,堂屋、火房、卧室、仓屋,就连关牲畜的偏棚,父亲都预备上了,只有横批是父亲临场创作。父亲运笔如椽,笔走龙蛇,大门上的长对联一挥而就,剩下横批,父亲稍加思索,浓墨饱蘸,落笔总是四字“月满春盈”。

月满春盈是父亲生活的最高境界,是他梦想中的乌托邦。春风和畅的日子里,没有经济和精神负累的人独享天空那一轮满月,想想都觉得美。若能过上那样的生活,人生还有什么可憾?父亲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光亮。艰苦的生活让父亲过早地白了头,刚达五十,父亲便满头银丝,过劳让父亲早衰,七十一岁那年,父亲瘫痪了。

那是父亲生病的第二年,我接父亲来我生活的小城小住,那时我刚搬入新买的房子,在此之前,我的住房很逼仄,父亲每次来看我,都得当天赶回老家,城里没地方住。生病后的父亲来家住的日子,我请了一个理疗医生给父亲做辅助治疗。周末的时候,我和姐姐将父亲用轮椅推到公园去玩,每次我和姐姐累得满头大汗,父亲却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姐姐说,父亲不像别人,坐在轮椅上还有精力看四周的风景,父亲为了我们这个家,这些年把精力都耗尽了,一坐上轮椅,他对外物就没什么反应了。

那时火车站刚修好,我提出带父亲去火车站看看,父亲点头同意了。火车站一到晚上便灯火辉煌,先生、姐姐和我走在轮椅两侧,推着父亲缓慢前行,不时向父亲介绍开往各地的列车情况,父亲突然回忆起1968年他从新疆回归故里的情况。“跟新疆伊犁火车站一样。”父亲说话的时候一改往日的痴呆。我无从知晓,曾风华正茂的父亲对抗蹇足的命运一次次走异路逃异地对未来对人生有过怎样的期许,一次次希望破灭之后有过怎样的无助和绝望。

但那些情景总让我难忘,身材瘦削的父亲赤着脚,在雪地里翻耕冬沤田;炎热的夏天父亲踩打稻机,汗水湿得滚了衣边,正午还捎一担稻谷上晒场;月光地里头顶一口老天锅(农家做饭的大锅),步行四十里,从县城回到三里溪,以确保第二天家里有锅做饭。那时农村土灶上的锅兼煮牲口的食料,口径有一米左右,重约三十斤。我也无从知晓父亲一人走在路上有过怎样的感觉。

改革开放后,父亲五十多岁了,刚复职没几年父亲便退休了,他想拾起一星半点的往昔爱好,也想和几个老哥们在商海里试试水,可多年的身体透支,让父亲糟糕的身体一下就露了底。医生告诫他,万不可再做强脑力、体力劳动,我想父亲听到后心里是绝望的。但他没有在家人面前表露什么,而是静静地回到老家插田拌土,遇上四里八乡有红白喜事,便前去帮忙,写对联,做礼生先生,一直到他因中风倒在地上,那时他修建的两屋小楼刚拾掇干净。

家里过上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日子,物质丰盈,交通便捷,人们再也没有以往的生存压力,真正是“月满春盈”了,可父亲却早早地躺在了那方山坡上。

今夜,对着这一轮满月,就着习习凉风送来的花草的气息,我望着楼下的海绵城市公园,公园外六车道马路上川流不息的小车,马路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发出的璀璨灯火,“月满春盈”再一次从我内心跳脱而出。父亲想了一生的乌托邦,女儿我代他生活在其中了。

作者:王丕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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