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稔子乌滴滴
天一热,稔子们便腆着圆滚滚的肚子,倒挂在稔树上,一串串、一丛丛,遍布岭南的山丘。
在童年的漫长夏日里,阳光总是慢慢地,把青稔子晒红,又慢慢地,把红稔子晒黑。从夏到秋,我们的稔子童谣唱个不停:六月六,稔子红只笃(尾);七月七,稔子乌滴滴;八月八,稔子扎打扎;九月九,稔子好浸酒;十月朝,稔树当柴烧……
母亲常手捧稔子,出个谜语让我猜:“一只罂哥五只耳,一条番薯一搲米。唔怕风,唔怕雨,就怕介只掌牛仔。”谜底自然是稔子。在家乡的客家方言中,“罂哥”是大腹小口的砂锅,和稔子外形相似;“耳”是锅口侧边的提手,和稔子顶上的五个宿存萼片相似。掀开“罂盖”,罂里有“一条番薯”——果芯,“一搲(把)米”——小籽粒。对于这把籽,苏东坡曾言:“……烂紫可食,殊甘美,中有细核,并嚼之,瑟瑟有声。”谜语的后两句呢,是说任凭风吹雨打,稔子都不怕,就怕哪个放牛娃,会把它摘下吃了。
有一回,我在郊区一个山丘上散步,忽闻林间飘出悠扬的山歌声:“白白嫩嫩我唔贪,乌乌赤赤我唔嫌。阿妹好比稔子样,越乌越赤心越甜。”循着歌声走去,原来是几位老人,因怀念年轻的岁月,对唱起了山歌。我上前和老人搭讪,老人解释道,在山里劳作的姑娘,被晒得黝黑泛红,小伙子为表达爱意,将姑娘比作稔子——肤色乌赤,内心甜美。我对老人说,这首客家山歌流传很广,我也耳熟能详。
稔子学名桃金娘,是一种华南常见的野果。“稔”是民间俗写字,有时也俗写作“棯”或“菍”。稔子的模样、口感与蓝莓有点像,我成年后第一次吃蓝莓时,总疑心蓝莓是“外地稔子”。稔子未成熟时有点涩,成熟后果肉鲜甜,汁液会把手和口染成紫红色。吃它多了容易便秘,故在山野里,常可听见大人朝着贪食的小孩喊:“食多了屙屎唔出噢!”在我成为一名中医后,证实稔子确能涩肠止泻。它还有养血止血等功效,民间喜欢拿它来泡酒。岗稔根则擅疏肝通络与止痛,也是岭南常用的草药。
偶尔还能在城里遇到卖稔子的。有的居民从老家采来稔子,篮子装着,在街边随意一摆,随意开价,似乎醉翁之意不在卖,在于分享童年的快乐。有一年暑天,我在深圳上梅林一个市场里闲逛,竟也见到一盆稔子,且很快就被抢购一空。不过近年来,乡村许多荒地被种上了经济作物,稔子是越来越少见了。
稔子好吃,稔花好看。稔花在农历三四月盛开,紫红的花瓣、金黄的花药,如穿着艳丽的姑娘,点缀山间溪旁。《本草纲目拾遗》这样描述它:“……似梅而末微锐,似桃而色倍赪,中茎纯紫,丝缀深黄如金粟,名桃金娘……”如今在城里的阳台上,也可见稔花绽放,那是远离了乡村的人们,把野生的乡愁移栽到了城里。
眼见七夕又至,和来自广东各市的朋友聊起来,发现对于桃金娘,除了叫稔子的,也有叫菇稔、当稔、当梨、多尼的。关于稔子的童谣各式各样、丰富多彩,几乎每个土生土长的岭南人都能哼上几句。这么说来,稔子可谓是岭南人的“集体记忆”了。
作者:李远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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