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
深冬的时候,我总喜欢站在阳光底下,细细感受着天空洒下来的毫不吝啬的温暖,暖洋洋的,好像自己躲进了大自然的被褥里。因而,比起盛夏的骄阳,我更喜欢冬日的暖阳,宛如爷爷那盈满疼爱的目光,默默照耀着我的童年。
同样的,每当我看到木棉花的时候,觉得它们就是燃烧在枝桠上的火苗。火焰不断地上升,裸露在空气中释放出烫人的热气。在阳光的照映下,夺目的红就是爷爷的目光,吹也吹不灭,散也散不去。直到现在,在公园里捡木棉花的时候,我还幻想着重新把细碎的时光拾起,回到和爷爷一起捡木棉花回家煮凉茶喝的日子。
五年前的夏天,玻璃窗外的太阳很毒,甚至是可以灼伤人的肌肤的程度,包括我的精神内里。而病房里的冷气却在愤怒地咆哮着,散发着无言的寂静,沉甸甸地包裹着医疗仪器的悲鸣,搅碎了我的肉体。
久违地,我在家里等到了爷爷的身影,他无力地倚靠在藤椅上,脸色苍白。因着几个月的治疗,他已经消瘦了一大圈,失去了原有的红润的面色。爷爷的背脊不再挺直,可以说是无法支撑他自己走路,摇摇晃晃地,像一汪水,需要人支撑。
我依稀记得,因为长时间的挂水,爷爷的右手已经变得肿胀,往日黝黑有力的手背上有着数不尽的针孔,每一点、每一针都深深扎在我的心底,是永远都不会结痂的伤口。
时间的脚步在逼近,生与死的界限也在步步消弭隔阂,从脚底、手心间悄然流过。生不过一瞬,死亦是如此。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世间的一切都还在沉睡,像是落幕,像是结束。
我始终也不会想到,那竟然是我们的最后一面。我还没来得及道别,他就匆匆离世,还不曾留下过半句什么。
至此,我还在后悔。
那时候,爷爷的身体像是被抽离掉了鲜活的灵魂,只剩下一具空壳。曾经闪着细碎光亮的深邃眼眸,也只有一片浑浊。他喘着粗气,半掩着厚重的被子,微弱的声音都能被室内的脚步声全然遮盖。
我低头坐在一旁冷漠地玩着手机,自动撇去了关心爷爷的心理,让他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看着他被死神无形的手掐住向往生的咽喉。等我即将离开时,他才从喉间挤出一丝轻微的话语。他叫着我的小名,有气无力地问我他的手机在哪里,我站在门口回过头,抬手指了指病床上头的小架子。爷爷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望着我,浑浊的目光又仿佛重新填满光芒与活力,只不过是零碎的。最后,我与爷爷简单地做了道别。
如果我知道这是最后一面,我一定花费所有时间去陪伴他最后的时光,好好地道别,再约定下辈子还要做他的孙女。
爷爷驾鹤西去的消息我是第二天一早才知道的,但前一晚我就好像是有所预知一般,默默在夜里哭了许久,回忆着儿时的往事,抽泣着喊“阿公……”。
悲伤就像汹涌的潮水,打湿我的枕畔,我侧身躺在床上,任凭左眼的湖汇进右眼的海。一片漆黑的房间里,我拨开没有温度的泪水,和着疼痛的呼吸,一点一点拾起我们的过往。
我不记得那晚还有什么,只知道月光是由灰色和忧郁组成,是我心情的另一个写照。凌晨一点的风很聒噪,疯狂地敲击着我的窗棂,扫去了夏日的炎热,也扫去了他柔柔的目光,余下一室的冰冷与痛楚。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我问苍天,你何时归来?
它沉默不答。我问大地,你何时入梦?它沉默不答。
木棉花又开,故人不再来。你是我已逝的童年里一块重要的拼图,只有清冷的月光和柔暖的冬阳能够代替你的目光,从此替你照耀着我爬过所有断壁残垣,去寻找下一个有你陪伴的晴空万里的童年。
作者:郑瑾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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