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虫鸣
初秋薄暮,虫声便悄然浮起,此起彼伏,你呼我应,织成了一张无形而细密的声网,悄然笼罩了窗外的天地。虫声非如盛夏那般鼓噪喧嚣,这声响是洗练过的,清亮里透出几分秋的萧疏,细细听去,竟有金石之韵,铮铮然于微凉空气里轻轻碰撞,又仿佛某种凉冽的丝线,在晚风里幽幽飘拂着。
这时节,巷子里的声息也格外清晰。谁家锅铲碰着铁锅,叮当作响;隔院传来妇人唤小儿归家的悠长尾音,声音里浸透了寻常日子的温润与安稳。虫声与人语,似乎在这初秋的黄昏里达成了某种默契,彼此应和,又互不相扰。人间烟火与天籁清音,便如此熨帖地交融起来,织成了一张温暖的网,覆盖了这巷陌人间。
我幼时捕虫,最是雀跃时节。晚风初起,便擎着竹竿,竿头缚了细网,于墙根草丛间巡梭。捕得一只,便欢喜地纳入竹笼,笼子挂在檐下,夜里便听它彻夜鸣唱。那时心思单纯,虫鸣仅是虫鸣,如露珠单纯映照天光,不掺半点人世况味。如今笼子早已不知去向,唯虫声依旧,年复一年在窗外如约而至,竟成了光阴递来的熟悉信笺。
窗下石阶,常有邻翁闲坐。老人自有一份沉静,他微阖双目,似听非听,任虫声流过苍老耳廓,流入幽深记忆之潭。他偶尔开口,讲起少时乡间秋夜,禾场上虫鸣如沸,众人摇扇闲话,天幕如墨,星子低垂欲落……那些言语,似也染了旧时光的微温,沉甸甸的,落入暮色里,竟也如虫鸣一般,成了晚风里飘荡的絮语,其声低微而余韵悠长。
虫声如针脚细密,将夏的余温缝入秋的薄凉。夜深了,市声渐杳,唯有虫鸣愈发清澈。静坐灯下,那声音便似水般漫过门槛,流到脚边,微微泛着凉意。此声入耳,白日里那些扰攘的、烦琐的、令人皱眉的种种,竟被这清凉之声悄然洗淡了轮廓。虫声如泉,汩汩涌入心田,竟也神奇地涤去了些积郁的尘埃。原来人间营营,终归不如这石隙草根间生灵的浅斟低唱来得悠远恒常。
夜深虫鸣,如旧友絮语,又似天地轻吟。我恍然觉得,这小小的虫豸,一年一度以微躯振羽,非为喧嚣尘世,只为应和这亘古流转的节序。其声清越,其情专注,不为浮名,不逐流响,只在属于自己的短暂时节里,将生命谱成清亮如水的歌谣。
虫声如丝如缕,缠住夜色、晚风,也缠住听者微茫的思绪。它应和着天地的节拍,在属于它的时节里,将生命谱成一支清亮如水的歌谣,如同秋夜里遗落人间的一粒星子,或深埋泥土的一颗种子,以微弱而恒久的频率,执拗地昭示着天地间某种不灭的秩序与生机。
这小小的生灵,年复一年,以微躯振羽,在秋之门槛上,为时光的流转作着清澈的注脚。
作者:傅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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