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树的果子
老屋后坎的地边上有两棵树,一甜一苦,甜的是柿子树,苦的是苦楝树。冬天来了,各种树上的果子都纷纷掉落,但这两棵树上总有不落的果子,即便历经风霜雪雨的洗礼,依然高挂枝头。
几阵西风吹过,柿子树的叶子很快就掉光了,只剩下红彤彤的柿子。树太高,已盖过屋顶。我们只采摘了低矮枝丫那些个头饱满好看的柿子,那些品相不好的,那些伸得很高很远枝条上的柿子,就让它们自生自灭。
时近深冬,我再次回到老屋,再次来到柿子树下,看见树上依然有不少柿子,有的已被鸟儿吃得只剩下了薄薄的皮囊。
突然起风了,我急忙从树下走开,害怕有果子掉下来砸在头上。萧瑟的风已有些力度,一阵阵呼啸而来,带着寒意。那些光秃的枝条,便在这风里簌簌地抖着,而树上的果子,却像是睡着了,或是像树枝本身长出来的一截骨节,竟是一动也不动。它们不摇曳,也不挣扎,只是那么静静地、沉沉地悬在那里。尽管果蒂已经干枯,但它们倔强地留了下来,守着空寂的、寒冷的枝头。
我站定,仰起头,专心致志地端详这些果子来。它们的样子,实在算不上丰腴,早已失了水分变得有些干瘪,那深红的颜色也像是凝固了的血而变得有些深褐色。此刻的它们,剩下的只是极度消瘦的“形骸”和不肯消散的“魂魄”。
突然,几只鸟儿极速飞来,叽叽喳喳围着柿子树飞了一圈,果断停在稍远的细枝上。只见它们转动脑袋,黑亮的眼睛警惕地审视四周。待确认安全后,它们轻巧地跳近柿子,爪子紧扣枝丫,不停地俯首,迅捷而精准啄击柿子,发出细微的“咔哒”声,鸟儿的喉部随即不停地颤动,吞咽下柿肉。看鸟儿美滋滋地吃着,我立即来了一个“恶作剧”,捡起一块石头抛向柿子树,听到风声的鸟儿顿时惊慌地飞走了,落在不远的苦楝树上,警觉地东张西望。
这冬日的苦楝树,叶子落得更彻底,几乎找不到一片叶子,但苦楝子更多更密,满树都是。苦楝子,春夏交替时节结果,到了秋天慢慢由青变黄,最后变得圆圆的、黄黄的。即便到了深冬,被风霜吹干了水分的干果子,还是一串一串地挂在树上,像一串串风铃,成为萧瑟冬季一个别致的风景,直到第二年春天。
这风景,也是一道乡愁。也许没有几个人注意,也并不常常被想起,却也从不曾真正被遗忘,它们便这样悬在游子的心头,抑或藏在从村里走出那些人的意识深处。苦楝子,曾经是小时候玩伴攻击对方的“子弹”,也是母亲浆染布匹制作鞋底的廉价原料。如今这些都时过境迁,但苦楝子不管不顾,依旧年复一年开花结果。
瓜熟蒂落、落叶归根、倦鸟归家,这些终归是生命的常态,也是生命的归属。掉落,是一种更替,是一种解脱,是一种轻盈。而不掉落,是在与风、与严寒、与旷野抗衡,这需要一份更大更沉默的力量。这种温柔的倔强,换一个词语可以用固执来描述。不落的柿子、苦楝子,以及其他留树的果子,便是这种固执。这固执,总会让我想起一些别的人和事来,比如观念,比如坚守,比如成长,比如乡音……
我想,来年春天,当暖风重新吹绿树梢,当繁花再次压满枝头,那些冬天留在树上的果子,大约终归是要落的。它们用全部的力量守过了整个冬天,然后坦然选择了隐退,在新生的绿意里、在汹涌的春意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毅然决然作了最安然的告别。
于是,那最终的掉落,就不再是飘零,而成了加冕。
作者:周汉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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