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假期，我来到这座心仪已久的古城。

老客栈的木窗“吱呀”一声推开，护城河就在眼皮底下。蜿蜒的城墙像个沉默的老人，守着一河的晨雾：赭色的墙体被朝阳一照，泛着暖暖的光，像外婆脸上那些笑出来的褶子；老槐树枝桠探出墙头，虬曲得像拧好的麻花，给这幅古画添了几笔写意。

凑近了看才发现，那些看似雕琢的斑斓，原是苔藓织就的锦绣。青苔、地衣在砖缝间铺开；雨水冲刷出的沟壑里，蚂蚁正排着队搬运食物；一块松动的墙砖缝隙里，竟开出了一簇紫色的小花，开得扎眼，像谁不小心撒了把颜料在砖缝里。我蹲下来，摸摸那青石板缝里的蕨类，粗糙、扎手，像摸了一把沉甸甸的时光。

我不禁感慨：这距离稍微变一变，看到的景象竟然完全不一样了。

这光景，倒让我想起上周母亲送来的那坛酸菜。她在语音里说：“要等足三天才能开坛，少一天都不行。别老掀盖子啊，发酵要闷着，跟养孩子似的，急不得。”

我真的就守着那个透亮的玻璃坛子。第一天，青菜梗子直直地沉在坛底，闷不作声；第二天，坛口缝里渗出淡淡的酸味，像母亲的絮语，若有若无，却把人密密实实地裹着；到了第三天，揭开盖子，那股酸香呼地一下扑进鼻子，脆生生的酸劲儿，口水哗啦一下全涌上来，让人想忍都忍不住。母亲在视频里笑：“你看，隔着玻璃等，才等得到好味道。”是啊，隔着时光的距离，才酿得出这样的酸香。

食物需要距离发酵，人生成长也一样。儿子上五年级了，从前像小尾巴似的跟着我，最近却在房门上贴了张“请敲门”的纸条，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锁。起初我心里有点堵，像吃了半块没熟的柿子。

直到那个周末的下午，我端着一盘水果，手刚要碰门把，看见纸条上他写的格外用力的字迹，我还是轻轻地敲了门。里面传来他有点慌的“请进”。推开门的刹那，我看见他的脸红红的，像刚出炉的、带着奶香的小蛋糕；书桌上放着刚合上的日记本，还有窗台上被他照料得郁郁葱葱的多肉。那一刻，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妈，你今天居然敲门了。”他挠挠头。我笑了。后来我不再贸然推门，他反倒愿意主动和我分享：“妈，今天我们班有个同学，笔摔坏了，我送一支新的给他，他送了我一张贴纸。”说着，他从书包里掏出那张贴纸，啪一下贴在我手背上，眼睛亮亮的，满是欢喜。

我看着手背上那张花花绿绿的小贴纸，慢慢咂摸出味儿来：距离不是隔阂，是成长的土壤。得给苗松松土，留点空隙，它才能在自己的世界里，舒枝展叶。

离开古城那天，我特意折回去，把墙缝里那簇小白花拍进了手机。每每翻看这张照片，我总会想起母亲封坛时的那句叮嘱，还有儿子门上画的那个歪歪扭扭的小锁。是距离，让那些美好慢慢扎根，再悄悄地，开出一朵花来。

作者：朱秋萍